佐藤的头歪下去的时候,雷淞然正蹲在地上抠鞋里的沙子。
他没抬头,只是手指顿了一下。
李治良站在两步远的地方,手还搭在石台边缘。他刚才想往前走,脚动了,身子却没跟上。现在他不动了,眼睛盯着地上那具身体,嘴张着,像是要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
史策走了过去。
她蹲下,伸手探了探佐藤的脖子。动作很轻,但没有犹豫。几秒后,她收回手,站起身,说:“死了。”
没人应声。
王皓一直站着,从打完架就没坐下。他的肩还在流血,布条缠得歪歪扭扭,是刚才自己随便绑的。他看着佐藤的脸,那张脸现在灰白,嘴唇发紫,一只眼睛没闭全,眼角停着一只小飞虫。他没去赶。
张驰站在尸体旁边,刀没收。刚才佐藤笑出声的时候,他一脚踩住了对方的手腕。现在那只手还压在他靴底下,五指蜷着,像抓过什么。
合文俊靠墙站着,手里捏着三枚透骨钉。他本来想收起来,可发现手心全是汗,钉子滑,怕掉了,就一直攥着。
杨雨光坐在角落的石墩上,胳膊搭在膝盖上。他从进墓开始就没歇过,刚才那一架打得不轻松。他喘得比谁都久,现在终于缓过来一点,抬头看了眼王皓,说:“这人……折腾完了?”
王皓点头。
“那咱是不是该走了?”雷淞然终于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再待下去,我也快成干尸了。”
他说完,没人动。
他又说:“真死了?不会诈尸吧?我听说日本人死前都爱放狠话,说完才断气。”
史策回头看他:“你见过几个死日本人?”
“没见过,但我听书里说的。”雷淞然撇嘴,“再说,这家伙临死都不安分,笑得跟庙门口的石狮子似的,谁能信他真没了?”
李治良小声说:“他……刚才咳出血来了。”
“对啊,”雷淞然接话,“吐得满地都是,我还想躲来着,结果没地方跑。你说他能不能是装的?故意吐红墨水?”
“不是墨水。”史策说,“是肺叶破了。我摸过他脉,心跳早就乱了,呼吸一次比一次浅。他能坐起来笑,已经是回光返照。”
“啥叫回光返照?”李治良问。
“就是快死的人,最后清醒一下。”雷淞然抢答,“跟我家那头老羊一样,临宰前还站起来啃了口草,结果倒下就再没起来。”
李治良打了个寒战。
王皓终于动了。他往前走了一步,低头看佐藤。那双睁着的眼睛空了,没有光。他想起小时候在村口看见的一具浮尸,也是这样,泡得发白,眼睛瞪着天,好像在等谁来给他闭眼。
他抬起手,用洛阳铲的木柄轻轻推了下佐藤的肩膀。
尸体一歪,彻底翻过去,脸朝下,压在血泊里。
“他输了。”王皓说。
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见了。
雷淞然咧了下嘴:“可不是嘛,抢了半天,啥也没捞着,还把自己命搭进去了。五百大洋悬赏,现在连棺材钱都没有。”
李治良低声说:“他……是不是也有人等他回家?”
这话让空气静了一瞬。
史策转头看他,没说话。
王皓没回头,只说:“他选的路,他自己知道后果。”
“可他为啥非得来抢?”李治良还是看着地上的尸体,“咱们也没招他惹他,他带人追这么远,挨枪、挨刀,图啥?”
“图宝。”雷淞然说,“图名。图当英雄。反正不是图吃饱饭,咱放羊的图那个。”
“他书房里挂着‘支那考古图’。”王皓忽然说,“他一辈子就想证明,咱们的东西,是他先找到的。他觉得,拿了地图,就能改写历史。”
“那他改了吗?”雷淞然问。
“改了个屁。”杨雨光骂了一句,“死在这儿,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合文俊这时终于把手里的透骨钉塞回腰带。他活动了下手腕,说:“早知道,不如让他活着。还能审出点别的。”
“没啥好审的。”张驰开口,声音低,“这种人,宁可咬舌也不会说真话。”
“那就让他躺着吧。”史策说,“反正他也闹不了了。”
她说完,转身走向石台,拿起火把。火焰晃了一下,照出墙上一道长长的影子。她举着火把往主墓深处走,边走边说:“咱们不能停。他死了,还有别人。”
王皓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