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雨光一脚踹开七号仓库的铁门,风裹着江水的腥气冲进来。他没脱大衣,直接走到屋子中央那张木桌前,把一张烧去一角的纸条拍在桌上。
“都过来看。”
王皓正靠墙坐着,听见声音立刻起身。史策从床边站起来,算盘已经挂在腰带上。雷淞然刚给李治良递了半碗凉茶,手一抖,碗差点打翻。合文俊和张驰几乎是同时站直了身子,一个握紧红缨枪,一个摸了摸刀鞘。
“这玩意儿,”杨雨光用指节敲了敲纸条,“是一个老乞丐送来的。三年前我在码头救过他一命,他一直躲街角要饭,从不跟人说话。昨夜十一点,他突然出现在哨口,塞完这张纸就跑了。”
雷淞然凑近看了一眼,嘀咕:“东洋人要动手,盯你三天了?写得跟鬼画符似的……搞不好是哪个小孩恶作剧。”
“恶作剧?”杨雨光冷笑一声,“王天放刚带人查过,德租界三个接头点换了生面孔。电报局两条线断了,修车铺那辆军用卡车油箱被人扎了个洞。这些也是恶作剧?”
屋里没人吭声了。
李治良缩在角落,双手死死抱着那个木箱,指节发白。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杨雨光扫了一圈:“佐藤不是马旭东那种蠢货。他不会硬来,他会等你们吃饭、上厕所、打个盹的时候,一刀捅进来。宫本昨晚差点摸到南巷夹墙,要不是我们提前设了陷阱,现在你们脑袋已经在东京展览了。”
雷淞然低头搓了搓脸:“可那忍者不是被狗撵得满街跑吗?我还听见他在屋顶摔了一跤。”
“所以他更危险。”王皓忽然开口,“越是受挫,越会找致命破绽。他不会再走明路。”
史策走到窗边,掀开一条缝往外看。外面黑漆漆的,只有江面偶尔传来汽笛声。“乞丐能送信,说明咱们这边有他们不知道的眼线。但问题是谁传出来的?怎么传的?”
“现在不查这个。”杨雨光打断她,“查内鬼是以后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你们得明白,危险没走,只是换了个方式蹲着。”
他走到门口,拉开门闩又关上,声音沉下来:“我已经调两个排守码头,七号仓库今晚不准任何人进出。谁也不准单独行动,枪不离身,饭也得轮着吃。听到动静别瞎冲,先喊口令。要是发现不对,立刻放信号弹。”
说完,他看向王皓:“你是领头的,管好你的人。”
王皓点头,转身打开自己的破皮箱,拿出洛阳铲,插进床底暗格里。他又抽出瑞士军刀改装的探针,检查刀刃有没有松动。
史策把算盘从腰带上解下来,翻开底部的小夹层,确认里面的铜贝还在。她顺手将一枚铜钱塞进袖口,动作利落。
合文俊拎起红缨枪,在地上轻轻顿了两下。“我守前门。”他说,“那扇铁门太薄,一脚就能踹开。”
张驰没说话,只是把青龙刀从背上的靠旗里抽出来,刀身映着昏黄的煤油灯,寒光一闪。他检查了刀鞘的卡扣,又往枪套里塞了三颗子弹。
雷淞然看了看李治良,低声说:“哥,把箱子挪一下,挡在门后面。”
李治良愣了一下,慢慢挪动身体,把木箱拖到自己和门之间。他坐下去的时候,背脊挺直了些。
“钥匙呢?”雷淞然问。
“在……在我贴身衣服里。”李治良伸手摸了摸胸口。
“别让人知道在哪。”雷淞然压低声音,“连我都别说。”
屋外传来脚步声,整齐划一。是巡逻队换岗了。
杨雨光站在门口,手搭在驳壳枪上。“你们听着,”他说,“这一晚上不会太平。佐藤要是真动手,肯定选在天亮前最困的时候。到时候别指望我能马上来救你们——我得守住整个防线。”
王皓抬头:“我们明白。”
“明白就好。”杨雨光转身要走,又停下,“对了,刚才哨兵报告,南巷那边的狗全被人毒死了。”
屋里气氛一下子绷紧。
“不是吓唬你们。”他回头看了一眼,“狗死了,说明有人清道。宫本可能还没撤,他在等机会。”
门关上了。
屋里安静了几秒。
雷淞然打破沉默:“狗都死了,那合文俊不怕了?”
合文俊瞪他一眼:“我现在怕的是活人。”
张驰把刀插回靠旗,坐到墙角。“等吧。”他说,“谁先睡,谁倒霉。”
王皓走到李治良身边,蹲下:“你还撑得住吗?”
李治良点点头,声音有点抖:“我不走。箱子我不撒手。”
“没人让你走。”王皓拍拍他肩膀,“但你要记住,怕没关系,只要别让怕把你钉在地上就行。”
史策走过来,把一块干粮塞进李治良手里:“吃点东西。接下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