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的雾散了,敌船没退。
三艘黑船从左、右、前方缓缓压来,像三堵墙合拢。主船被围在中间,动不了。甲板上的人都站直了,枪还在手里,可没人说话。刚才那一阵拼杀像是耗尽了力气,现在连风都静了,只听见江水拍船底的声音。
李治良蹲在舱门后头,背贴着墙,怀里死死抱着那只木箱。他膝盖发抖,整个人缩成一团,嘴里不停念叨:“完了完了……这回真完了……”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但牙齿磕碰的声音“咯咯”响,在安静的舱室里格外清楚。
雷淞然站在他旁边,手里的步枪还冒着热气。他想说点什么,嘴张了几下,却一个字蹦不出来。刚才他还笑张驰砍得狠,现在喉咙干得像塞了沙子。他低头看枪,手指一紧,咔哒一声上了膛。
王皓站在舱口,袖子插在衣襟里,眼睛盯着外头。他看见敌船甲板上站满了人,一个个端着枪,炮口低垂,对准驾驶舱。最前头那艘船头上画着个虎头,红眼獠牙,旗杆上飘着日之丸旗。鼓声又响了,不是刚才那种急鼓,是一下一下,慢得让人心里发毛。
他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一步。靴子踩在甲板上,发出“咚”的一声。不大,但所有人都听见了。
他伸手从墙上摘下洛阳铲,转身往地上一杵。金属撞上木板,声音炸开,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来。
“绳断了。”他说,“钩偏了。他们还没上船。”
他扫了一圈,目光停在李治良身上:“哥,图在你手里,不在他们手里!”
李治良身子一颤,抬起头,眼神慌乱。
王皓又看向雷淞然:“枪在你肩上,不是摆设。”
雷淞然猛地挺直腰,握枪的手稳了些。
王皓再转向桅杆下的合文俊和栏边的张驰:“你们的功夫,是给人看的,还是用来保命的?”
合文俊反应最快,一把抽出红缨枪,枪尖点地。张驰咬了咬牙,把青龙刀扛回肩上,脚步往前挪了半步,站到了右舷最前面。
史策一直靠在桅杆边,算盘捏在手里。她没动,听王皓说完,把算盘往腰带上一塞,说了句:“这次我砸人不砸脸。”
风忽然大了,吹得船帆哗啦响。敌船又近了十米,能看清上面的人影了。有人在喊话,声音听不清,但手势明显——要他们投降。
雷淞然啐了一口:“谁他妈投降!”
他这话一出口,自己先愣了一下。他本来不是这种硬气的人,平时打架都是躲后面,靠嘴皮子拖时间。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居然不想躲了。
李治良还在哆嗦,但手没松箱子。他听见王皓叫他“哥”,心里突然一热。他知道弟弟从来不怕事,小时候村里狗撵人,都是雷淞然抄棍子冲上去。可这次不一样,这是枪,是船,是杀人不眨眼的兵。
他闭了闭眼,低声说:“我不走……我不让……”
王皓听见了,没回头,只说了一句:“对,别让他们拿走。”
他走到舱门口,抬头看天。云层压得很低,太阳藏在后面,江面灰蒙蒙的。他掏出烟斗,想点火,手有点抖。划了两根火柴才燃起来,吸了一口,烟味呛得他咳嗽两声。
“他们想围死我们。”他说,“逼我们动手,耗我们子弹。等我们打不动了,就上来抢。”
史策接话:“所以不能等。”
“对。”王皓点头,“他们怕近战,怕乱。我们就给他们乱。”
雷淞然咧嘴笑了:“我就擅长乱。”
李治良睁开眼,看着雷淞然的侧脸,忽然觉得有点踏实。这小子从小就会耍赖,可在大事上,从来没掉过链子。
敌船又近了。现在距离不到二十米,能听见对方指挥官吼命令的声音。左边那艘船上,几个兵正往绞盘上挂新的钩索,粗得像手腕,铁钩闪着寒光。
合文俊爬上桅杆横梁,红缨枪架好,瞄准最近的钩索手。张驰守在右舷,刀尖朝前。雷淞然蹲在货箱后,枪口对准敌船甲板。史策绕到驾驶舱侧面,算盘拿在手里,随时准备甩出去。
王皓站在中间,洛阳铲拄地,像根柱子。
李治良还是坐在地上,但他把箱子横放在身前,双手搭在锁扣上。他不敢站起来,腿软得撑不住。可他盯着舱门缝外的江面,眼睛没闭。
敌船开始加速。三艘船同时推进,呈半圆形包抄,炮口缓缓抬起。
雷淞然咽了口唾沫,低声说:“这回真没退路了。”
王皓没回答。他只是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轻轻放在工具箱上。然后,他举起洛阳铲,指向敌船。
“等他们抛索,先打人。”他说,“别管钩子,先打死扔绳的。”
众人点头。
风更大了,吹得衣服猎猎响。敌船距离十五米,十米,八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