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动机的嗡鸣声卡在耳朵里,像一只苍蝇绕了三天三夜没停。王皓靠在舱门边,眼皮耷拉着,手指搭在烟斗上不动。雷淞然躺着,脚翘在床沿晃,嘴里哼着不着调的山东小曲。史策坐在窗边,算盘搁在腿上,指尖碰了下珠子又缩回来。李治良抱着箱子蹲在角落,手肘抵着膝盖,头一点一点。
船身猛地一震。
不是晃,是撞。
头顶灯泡炸了,玻璃碴子掉下来砸在铁皮桌上,叮当响。接着第二下,第三下,像是有人拿锤子敲船底。
“打炮了!”雷淞然从床上滚下来,脸都白了,“谁他妈往咱船上开炮!”
王皓已经冲到门口,一把拉开舱门。江风灌进来,带着火药味和水腥气。他眯眼往前看,江面灰蒙蒙的,远处几条黑影正从雾里钻出来,船头挂着红灯笼,机枪架在舷边,枪口闪着冷光。
“敌船。”王皓回头吼,“拿家伙!出舱!快!”
没人问为什么。史策抓起算盘塞进袖子,顺手把怀表按进衣袋。雷淞然扑向墙边的步枪架,手抖得装不上弹匣。李治良愣了一秒,抱紧箱子就往门口挪,膝盖磕在地上也不松手。
甲板上乱成一锅粥。杨雨光的人已经在左舷架炮,有人喊号子,有人搬炮弹。王天放站在船头高台上,军帽歪了也没扶,举枪指着前方:“左炮位压低五度!先打领头那艘!别让他们靠上来!”
话音没落,又是一炮砸在右舷,木板炸飞一块,火星溅到缆绳堆上,冒起一股黑烟。
“合文俊!”王皓在人群里吼,“上桅杆!盯住他们动向!”
一个瘦高身影从船尾窜出来,白短打,红缨枪扛在肩上。他没说话,几步蹬上梯子,三两下爬上主桅横梁,单膝跪稳,枪尖朝下,像只盯住猎物的鹰。
张驰跟在他后面,蓝长靠被风吹得猎猎响。他抽出青龙刀,一刀砍断碍事的帆索,绳子啪地抽进江里。然后他站到船尾炮旁,一手扶炮管,一手握刀,眼睛死盯着逼近的敌船。
“他们想钩船!”合文俊在上面喊,“左边那艘甩钩索了!”
果然,一条铁链带着爪钩呼啸着飞来,咔嚓一声卡进右舷栏杆。敌船上几个兵怪叫着开始收绳。
“砍!”王天放吼。
张驰一步跨过去,青龙刀抡圆了往下劈。铛!火星四溅,钩索断了一根,但还挂着。他又砍第二刀,第三刀,终于把整条链子剁断,铁钩咚地砸进江水。
“右边也有!”合文俊声音绷得发颤,“两艘并进,要夹击!”
王皓抄起洛阳铲,一脚踹开挡路的木箱。他冲到右舷,看见两艘快艇已经贴上来不到五十米,船头站着十几个兵,端着枪往这边瞄。
“雷淞然!”他扭头喊,“你不是嘴皮子溜吗?现在给我打准了!”
雷淞然趴在地上,脸贴枪托,手还在抖。他咬牙闭眼,扣下扳机。砰!子弹打偏,溅起一串水花。
“再打!”王皓蹲下,拿铲子挡住飞来的流弹。
雷淞然深吸一口气,睁开眼,重新瞄准。这次枪响后,对面一个举喇叭的兵捂着肩膀栽下去。
“行啊你!”王皓咧嘴。
“我吓尿了裤子,”雷淞然声音发虚,“但枪不能歪。”
史策这时从舱口探出身,左手藏在袖子里,右手摸向腰间。她没拿枪,也没拿刀,而是盯着敌船阵型,嘴唇微动,像是在默算什么。
“他们三艘包抄,一艘诱攻,两艘埋伏侧翼。”她低声对王皓说,“火力集中在左前,右后是空档。”
“你是说……”王皓眼神一亮。
“等他们再近十米,让张驰带人反扑右后。”史策说完,从袖子里抽出算盘,捏紧了框边,“我来开路。”
王皓点头,转身往船尾跑。李治良缩在舱门内,箱子压在胸口,整个人蜷成一团。他听见炮声、喊声、枪声,耳朵嗡嗡响,牙齿打架,可手就是不松。
“哥!”雷淞然爬过来,扯他胳膊,“起来!躲后面去!”
李治良摇头,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不走。”
“你抱这么紧,真被打中怎么办?”雷淞然急了。
“那你替我抱。”李治良把箱子往前推了一下,眼睛还是盯着外面,“我不信别人。”
雷淞然噎住,看了他两秒,突然笑了:“行,你牛。守羊的比放羊的还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