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看着他,点了下头。
舱里一下静了。只有发动机的声音,咚咚咚地传上来,像是有人在敲地板。
雷淞然躺回去,嘴里哼起小调,但哼了两句就停了。他翻了个身,脸朝墙,没再说话。
李治良低头看箱子,手指慢慢摩挲锁扣边缘。铜片被磨得发亮,映出他半张脸。他知道外面看不见他,可他还是一动不敢动。刚才杨雨光说“有人盯着”,这三个字一直在他脑子里转。
他想起昨天在站台,那个灰衣男冲上来诬赖雷淞然偷东西。要不是史小姐当场拆穿,说不定当场就得动手。还有那个疤脸军官王天放,临走前撕了张纸扔江里,动作利索得很,一看就不简单。
现在杨雨光又说有人盯着他。
他咽了口唾沫,手心有点湿。他把钥匙从口袋里摸出来,攥在手里焐了一会儿,又塞回去。他知道这把钥匙不该有,可他得留条后路。
史策一直没说话。她坐在那儿,手指又碰了下算盘,但没拨。她透过布帘缝隙往外看,甲板上空荡荡的,只有杨雨光还在那儿站着,背影像块石头。
她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一个军阀师长,亲自押送五个平民,还下令封舱禁足,这不是护送,是软禁。
但她也没动。现在翻脸没用,船在江上,四面是水,打不过就跳河。他们带的东西再多,也不会游泳。
王皓靠墙坐着,眼睛闭上了,但没睡。他在想杨雨光的话。“有人盯着”——是指李治良?还是整个队伍?还是……图册本身?
他记得昨夜李治良说起梦里的石桩,他拿图纸一对,发现那位置本不该有标记。这事他没跟别人讲,可王天放偏偏提到了“弯道树下的石桩”,那是李治良唯一说漏嘴的细节。
难道有人听见了?
他睁开眼,看了眼李治良抱着的箱子。那木箱不大,边角包铁皮,锁扣发黑。看起来普通,可现在谁都清楚,里面装的是命。
雷淞然忽然翻身坐起:“我说,咱就这么窝着?等到了重庆再说?”
“不然呢?”王皓反问。
“至少知道外面啥情况吧?”雷淞然指着窗缝,“史小姐不是能看吗?”
史策摇头:“窗帘一动,外面就能看见光。杨雨光不让出舱,肯定也不让偷看。”
“那咱们就成了瞎子?”雷淞然急了,“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
“你现在出去,才是真被人卖。”王皓冷冷说,“你想试试看江水凉不凉?”
雷淞然噎住,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抓了抓头,躺回去,脚翘起来晃了两下,又放下。
李治良松了口气。他觉得不出舱挺好。舱门一关,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秘密也出不去。只要箱子在他手上,他就踏实。
他把箱子往怀里搂了搂,手重新搭上锁扣。
王皓看着他,没说话。他知道李治良紧张,可他也知道,越是这时候越不能乱。杨雨光下了禁令,说明危险没解除,反而更近了。
他抬头看了眼舱顶。焊缝一道一道,跟老家房梁似的。可这里不是家,也不是山沟,是条在江上跑的船,四周全是水,回头都看不见岸。
发动机还在响。
船在走。
没人能下。
王皓闭上眼。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很慢,但很重。
李治良的手指又摸了摸钥匙。
雷淞然的脚尖轻轻点地。
史策的算盘珠子滑了一格。
舱门缝里透进一丝风,吹动了布帘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