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一辆军用卡车在北平城西的土路上颠簸前行。车灯没开,只有驾驶室里一盏马灯晃着微弱的光。车厢里挤着五个人,谁也没说话。
李治良缩在角落,怀里死死抱着那个木匣子,手指抠进边缝里,指节发白。雷淞然靠在他边上,嘴没闲着:“哥,你再抱紧点,图册都快被你焐出人形了。”
李治良没理他,脖子僵着,眼睛盯着车厢门板上的裂缝,好像那缝里随时会钻出个鬼来。
前头副驾驶座上,杨雨光回头看了眼后车厢。“坐稳了。”他说,“前面岔道多,咱们走小路。”
王皓点点头,手里捏着烟斗,没点。史策坐在他旁边,算盘搁在腿上,指尖轻轻拨了一下珠子,发出“咔”一声轻响。
蒋龙抱着红腰带盘腿坐着,忽然咧嘴一笑:“这车比戏班的骡车还晃,要不我唱段《林冲夜奔》给大家解闷?”
雷淞然立刻接话:“别!你一唱蝙蝠就出来了,上次墓道里那群黑压压的,我现在想起来还起鸡皮疙瘩。”
蒋龙乐了:“那你还不如让我唱呢,好歹能壮胆。”
李治良抖了一下,把匣子又往胸口按了按。
车队七拐八绕,天快亮时才停下。眼前是间破药铺,门匾歪斜,写着“济世堂”三个字,漆都掉光了。四周荒草半人高,前后两条小路,没一个人影。
杨雨光跳下车,左右看了看,挥手示意可以下车。众人一个接一个跳下来,脚踩在泥地上,发出噗嗤声。李治良下得最慢,几乎是滑下来的,手里的匣子始终没松。
“这地方以前是咱们的联络点。”杨雨光低声说,“没人知道,墙厚,门结实,前后都能防。你们先安顿,我留两个人在外围轮岗。”
王皓环视一圈,点头:“行,谢了。”
杨雨光从腰间解下一把左轮手枪,递给王皓:“拿着。真遇上事,别讲道理。”
王皓接过枪,沉甸甸的,塞进袖口。
等人走远,卡车发动离开,雷淞然长出一口气:“总算喘口气了。”
蒋龙活动了下手腕:“这回能睡个整觉了吧?”
史策冷笑:“你觉得佐藤会让你睡?”
一句话,气氛又绷了起来。
王皓拍了下墙:“先进去,看看结构。”
门吱呀一声推开,屋里一股霉味。空荡荡的,几张破桌,一口倒扣的锅,墙角堆着烂草席。李治良一进门就开始扫地,拿袖子擦柜子,动作笨拙但认真。
雷淞然看着笑:“哥,咱这是逃命,不是搬家。”
李治良头也不抬:“家在哪,人就在哪。乱七八糟的,心也乱。”
蒋龙和雷淞然对视一眼,没再笑。
王皓走到窗边,用力推了推窗框,木头咯吱响。“得加固。”他说。
史策已经打开罗盘,站在屋子中央转了一圈,然后指向西北角:“那边气流不对,墙后可能有夹道。放沙袋,堵死。”
王皓点头:“听你的。”
雷淞然撸起袖子:“干吧!”
蒋龙也站起来:“我钉窗,你顶门,怎么样?”
“成!”雷淞然抄起锤子和铁条,直接往窗框上砸钉子,咚咚响。
李治良默默把破锅翻过来,摆在门口当绊脚石,又把旧毯子铺在墙角,摆上两个破碗,像是给自己划了个地盘。
史策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低头拨算盘,嘴里念叨:“西北属金,主杀,得压住。”
王皓和她走到一边,声音压低:“图书馆不能去了。”
“嗯。”
“佐藤不会只盯人,他会设局。”
“我知道。报纸、医院、茶馆,哪个都可能是饵。”
“所以咱们不能动。”
“可不动,线索就断了。”
“那就等风向变。”
两人沉默片刻。
雷淞然在门外喊:“王老师!这门后杠子做好了,您来看看牢不牢?”
王皓走过去试了试,用力踹了一脚,纹丝不动。“结实。”
蒋龙从窗户探头:“我这窗也钉死了,飞蛾都进不来。”
“那你小心别把自己关外面。”雷淞然损他。
李治良这时端了碗凉水进来,递给王皓:“喝点。”
王皓接过,喝了一口,苦得皱眉。李治良赶紧说:“井水,没烧。”
“没事。”王皓把碗放下,“你去歇会儿。”
李治良摇头:“我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