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的手没松开红袖的胳膊,一路把她扶回联络处。他走得很稳,脚步不快也不慢,像是真在帮一个落难的女人。可手心全是汗,指甲掐进了掌心。
他知道这人不能留。
可也不能赶。
赶了,就是告诉背后那群狗——我怕了,我慌了。
那就全完了。
巷子口风吹得纸片打转,红袖靠在他肩上,身子轻得像根草。王皓低头看了眼她的鞋,绣花鞋底干干净净,连个泥点都没有。大清早跑丢了?谁信?
他更不信她手里那把扇子。“大和抚子”四个字刺眼得很。父亲死前说过,日本人最爱装可怜,眼泪说来就来,刀子也跟着就到。
枪声是假的,混混是安排的,连那场混乱都是戏。
但他还是带她回来了。
因为戏要演,就得演全套。
院门推开时李治良正扫地,抬头一看愣住:“哥,这谁啊?”
雷淞然从堂屋探出头,嘴一咧:“哟,带回来个女的?”
没人动。
也没人笑。
史策从屋里走出来,一眼盯住红袖手里的团扇。她没说话,只站在那儿,手指慢慢攥紧了算盘边沿。
红袖低下头,声音轻柔:“我……我走丢了,王先生好心收留我……”
王皓松开手,淡淡说:“先让她在柴房歇会儿,弄点热水。”
一句话,没解释,没多看一眼。
但屋里人都懂了。
这不是客人。
这是敌人进了门。
李治良放下扫帚,端着水壶往灶台走。路过柴房门口时他脚步顿了一下,眼睛往灶台夹层的位置瞟了一眼。那里藏着地图,王皓昨晚亲自动的手,外人根本不知道。
他烧水的时候反复掀开锅盖,不是看水开没开,是在确认夹层的木板有没有动过。
雷淞然靠着堂屋门框站着,嘴里叼了根草,眼睛却一直盯着柴房那扇破窗。他说自己在这儿挡风,其实谁都知道他在盯人。
史策没进屋,就在院子里来回走。她走到柴房屋顶下抬头看,瓦片有块微微翘起,像是被人踩过。她不动声色,转身进了厨房,低声对王皓说:“屋顶有人踩过。”
王皓正在检查洛阳铲改装的探针,听了只点点头,没说话。
他知道红袖不会闲着。
他也知道她一定带着家伙。
所以他把真图藏在灶台夹层,床底下放了个假图纸,连皮箱都故意没锁,就等着她动手。
红袖坐在柴堆上,接过李治良送来的热水,轻声道谢。她低着头,头发遮住半张脸,看起来乖得很。
等脚步远了,她立刻收起笑容。
从袖子里摸出一根细钢针,在门锁上试了试。铜栓三寸深,老式结构,好开。她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只是把钢针收回去,贴身藏好。
她闭上眼,回想王皓走路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书呆子,讲理,重道义。这种人最好骗,只要哭得够惨,总能钻空子。
明天再演一场,让他心软,让他放松。
只要拿到图,父亲就不会再失望。
窗外天色渐暗,她听见院里有人走动。是雷淞然,又绕到柴房后面去了。她睁开眼,盯着屋顶那条缝,心里默念:巳时三刻,屋顶接头。只要拿到图,立刻走人。
王皓在屋里拆了床板,把备用图纸塞进暗格。他又检查了一遍门窗,用细线在门缝拉了几道,只要有人动,线就会断。
史策站在窗后,手里捏着算盘珠子。她看见红袖进柴房时眼角扫过墙缝,还记了一下位置。这女人不是真迷路,她在画院子的地图。
李治良烧完水,蹲在灶台前发呆。他想起昨夜守夜时王皓说的话:“咱们穷,但不能丢骨气。”现在这女人来了,他觉得锅里的野菜汤都变味了。
雷淞然打了个哈欠,嘴上说困了,脚却没挪地方。他看着柴房门缝透出的光,心想这女的要是敢动一下,他就冲进去砸她脑袋。
天完全黑了。
院里静得很。
王皓坐在桌前,手里摩挲着烟斗。他没点火,就那么干搓着。他知道今晚不会太平。
红袖在柴房里坐着,手放在膝盖上,指尖轻轻敲着节奏。她在等,等外面的人都睡。
她抬头看屋顶,月光照进来一点。时间快到了。
她把钢针拿出来,贴在掌心暖着。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咳嗽。
是李治良。
她立刻把手缩回去,躺下去假装睡觉。
脚步声走过,渐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