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继续往前走,坡越来越陡,马喘得厉害。龙傲天跳下车,跟着步行推车。树枝刮在车顶,哗啦啦响。
雷淞然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小纸包。
“你藏啥呢?”史策瞥他一眼。
“没……没啥。”雷淞然慌忙往袖子里塞。
“拿出来。”王皓伸手。
雷淞然磨蹭半天,递过去。王皓打开一看,是半块干馍,边缘被汗浸得发软。
车厢里静了几秒。
“你还留着?”李治良终于开口,声音哑的。
“我……我没吃。”雷淞然低着头,“我就想着……万一路上谁饿了……”
李治良没说话,伸手把馍接过去,放进自己包袱最底层,压在糙米上面。
他重新抱紧木匣,这次手没那么抖了。
王皓敲了敲烟斗:“行了,都挺住。等天亮前翻过老鸦岭,就能接上正道。”
“那咱们到底去哪?”雷淞然问。
“北平。”王皓说,“但不是走官道,是穿山道。”
“为啥非得绕?”
“因为有人等着我们走大道。”史策冷笑,“你以为马旭东是瞎子?他早盯上王皓家了。”
雷淞然缩脖子:“那……那咱们现在算逃命?”
“不算。”王皓看着前方,“是调虎离山。”
“那要是他们发现跟错了车,会不会杀回来?”
“会。”王皓点头,“但他们得先找到脚印。而我们现在,已经不在他们的路上了。”
雷淞然不说话了,只觉得胸口那块馍好像还在,硌得慌。
车爬上坡顶,风猛地灌进来。远处山脊线黑乎乎的,像锯齿。
史策抬头看天:“云散了,北斗出来了。”
“能认路?”王皓问。
“能。”她指向东北,“再走三里,有个废弃猎户棚,可以歇脚。”
“不歇。”王皓摇头,“一口气赶到岔岭口。那边有条河,过河之后,车辙就乱了。”
龙傲天抹了把脸上的汗:“马快不行了。”
“换人骑马。”王皓打开皮箱,拿出一卷绳子和一把短刀,“谁会骑?”
“我会!”雷淞然举手,“放羊时候骑过骡子!”
“骡子和马不一样。”李治良皱眉。
“差不多!”雷淞然不服,“四条腿,有尾巴,会跑!”
王皓看了他一眼:“行,你骑。李治良留下看车,史策带罗盘,龙傲天断后。”
雷淞然咧嘴笑了,刚要往外爬,又被王皓按住。
“记住,”王皓盯着他,“别逞能,别乱跑。要是听见动静,立刻下马趴草里,等我们来接应。”
“知道啦!”雷淞然翻白眼,“我又不是小孩。”
“你比小孩还让人操心。”史策扔给他一块干粮,“路上饿了吃这个,别再摸别人包袱。”
雷淞然接过,脸一红,低头钻出车厢。
马牵上来,他笨手笨脚往上爬,差点摔下来,被龙傲天扶了一把。
“稳着点。”龙傲天说,“这马可是救命的。”
“放心!”雷淞然抓牢缰绳,“我雷淞然别的不行,逃跑一流!”
马启动,跑在车队前头。风吹在他脸上,带着冷意,但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身后,马车缓缓前行,车轮碾过枯叶,发出细碎声响。李治良掀起帘子,望着弟弟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王皓靠在车板上,烟斗灭了也没重点。他盯着北方的山道,眼神沉得像井水。
史策把罗盘放在膝上,铜贝随风轻晃,叮当一声。
车队隐入夜色,像一滴墨落进黑水里,无声无息。
雷淞然骑在马上,忽然觉得怀里那块馍不见了。他摸了摸衣兜,空的。
他没回头,也没喊。只是握紧缰绳,盯着前方越来越宽的山路。
马蹄声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