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曲梦(2 / 2)

我不明白的是,他爬到天花板上去干什么?等到收工之后,在厂房里人去房空后再出来?或者是想从屋顶上钻出去?屋顶上是钻不出去的!混凝土浇筑的顶,如何能钻得出去?再说,就算是钻出去了,也没有用啊!房子座落在监狱内,屋顶难道在监狱外?监狱又是铁丝网,又是这么高的围墙,围墙的顶端还有高压电网。难道他还能像鸟儿一般地飞出去?

人去房空后再出来?再出来又能去哪里?工厂的窗户上都有铁直楞,收工之后的大铁门又在外面落了锁!就算他能挖个洞钻出厂房,厂房外依然是铁网和围墙,还有电网在等待着他!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牢了!

不过,他被送去的严管队,倒是很令我想象的!在囚犯中间,对严管队一直噤若寒蝉。一副谈虎色变的样子。在看守所时,曾听人说,对不听话的囚徒,或者打架的犯人,监狱会将他关进一个不能直起腰的又小又窄的铁笼子,作为惩罚。

在监狱这么多年,我看到被戴上脚镣手铐的步履蹒跚的囚徒,却从来没有看到过被关进笼子的情形。大概是随着时代的进步,监狱的管理也日趋人性化了。虽然在警官的日常言行中,这种人性化管理的痕迹尚不明显,但是,这种关人的铁笼子应该是被淘汰了。

在监狱的医院住院期间。医院阅览室窗外,便是严管队。但有房子挡着,并不能瞧见里面的情形。莫非,传说中的那种铁笼子,现在藏身在严管队中?我有时常常心存幻想,什么时候,是否能让警官带我去严管队参观一下,如此,才能让我对监狱有一个更切实的了解。

跟我搭档在岗亭值班的那一位,似乎一直愁眉重重的样子。从他的言谈中,我听出他似乎很担忧他的妻子因他犯了这种难以启齿的罪而离开他。他有这种忧郁应该是很正常的。哪个男人的妻子,会不在意自己的丈夫犯这种罪呢?这不是在无意中抽了妻子的耳光嘛。我问他:

“你入狱之后,妻子有没有来看过你?”

他说:“经常来的。而且,总会带了女儿一起来”

我说:“那你还担忧什么!说明她已经原谅你了!不然,她还会来吗?”

他说:“话是这么说。但是,她每次来看我的眼神,我已感觉不对了!”

嚯!他倒是蛮敏感的哦。我说:“这大概是你自己心中有鬼,才产生了这样的感觉吧!”

他说:“不是的!我姐来看我时,我曾问我姐,我妻子这段时间怎么样?我姐从来也不正面回答我。总是说,等你出来再说吧!为什么要等我出来再说呢?等我出去之后再说什么呢?我常常在想,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思忖了片刻,他姐这样回答他的问话,倒确实有些让人生疑!坐牢的时间长了,平时的思想无所依托,一个亲情电话,一次会见亲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翻来复去的咀嚼,任自己的思维展开无数地想象。这是难以避免的,也是习以为常的。一丁点细小的事情都会被无限制地扩大。这确实是很伤人的事情!但是,我又不能顺着他的怀疑说,我只能说:

“你捕风捉影了吧?男人偶然犯一次这样的错误,也是难免的,关键是,你妻子跟你原先的感情基础扎不扎实!如果,感情很扎实,你就不必去疑神疑鬼了!”

他说:“感情基础应该是很扎实的。她跟我的时候,一开始,她家里根本不同意。后来,有了孩子,她家里才答应让她嫁给了我!”

我心中一声叹息。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例子太不胜枚举了!恋爱的时候,男女如胶似漆!双方父母再反对也是枉然。但婚后,婚姻却脆弱得不堪一击。大概是因为恋爱时的那一份对家庭的抗争,已经耗尽了男女的精力。双方都觉得为对方付出了太多。再也经不起一丁点的波折。一碰到波折,婚姻便会支离破碎。再经不起也再不愿意去折腾!抗争之后是一种这样的结果,让他们彼此都失掉了信心。失掉了信心的婚姻,自然再也无法保留了!

我说:“你也不要急在一时,感情的事情,确实需要你自己去处理!谁都替代不了你!”

他说;“我有感觉的,她可能身边有其他男人了!”

男人确实对这一类事情很敏感。这是因为女人确实不太善于掩饰。恋爱中的女人,会无缘无故地脸红,会莫名其妙地眼睛发亮,会神采奕奕。甚至脸上会露出笑容。会神思不属。这是恋爱让她忘乎所以了!我说:

“身边有其他男人很正常啊!谁让你腾出了床位呢?这只能怪你自己呀!”

我的话显然让他很不悦,尤其是腾出了床位这句话明显地触动了他的想象。他黑黑的脸一下子便成了土灰色。他倒没有冲着我发脾气,而是恶狠狠地说:

“如果真是这样,待我出去之后,我肯定不会让她好过!”

我却很不以为然:“这又何必呢!她能碰到一个让她满意的男人,你应该祝福她才是!何必要弄成冤家呢?再说,她很可能特意让你领略一下,她身边有了别的男人之后,你的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让你心痛一下,你身边有了别的女人,所带给她的伤害!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的脸已恢复了原先的那一份黑。他眨巴着眼睛问:“你说,怎么才能将女儿抢到手?”

我有些不明白:“女儿是你跟她生的,要抢干什么?如果真离婚的话,法院会判决的!”

他又问:“像现在这么个情况,你觉得会判给谁抚养?”

我说:“如果在你出狱之前,法院判决你们离婚的话。你女儿肯定会被判给你妻子抚养!你在坐牢!怎么会判给你!这是毫无疑义的!而且,你又是以这样的罪名入狱的!”

最后的那句话,显然又给了他一定的打击。他说:

“就是出去了,我也不会同意离婚!拖也要拖死她!让她名不正,言不顺地跟人扎姘头好了!我会带了女儿离开,到一个她找不到的地方去!”

我说:“她不离婚而跟了别的男人,确实是名不正,言不顺!但绿帽子却戴在你的头上!你觉得,你很合算吗?”

他说:“我也会找女人呀!现在找个女人不是太容易了嘛!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女人,却是满大街都是!再说,年纪再大的男人,只要有钱,找个年轻的女人容易的很!像她这样的年纪的女人,要找一个像样一些的男人,却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有钱的男人为什么要去找一个已经生过孩子的女人?没有钱的男人,她也不一定能看得上!”

我说:“既然你能想清楚这一点,你还愁眉苦脸地干什么?笃定放宽心!她可能是特意制造一个假象,让你能吸取教训吧!”

他的脸终于开朗了不少。

岗亭的边上,有一小条大概是前任的值班人留下的翻垦过的沙泥地!也不知他们是用什么工具翻垦的?在高墙内,没有一丁点铁器,哪怕是一根缝纫针,也被管理得很严格,要用断针去换。而且,断针也必须是能凑齐的。只有半根断针,必须得到警官的许可。用扳断的木条去挖?这似乎是有可能的!但扳断的木条似乎很难找!竹片更是不见踪影!

沙泥地上有两棵油菜,不分季节地抽出了几根苔芯。在监狱内,能吃到苔芯,这实在是罕见的口福了!我仔细地将苔芯掐了来,放在茶杯中,用隔夜的开水泡了一下,苔芯已被泡软。晚上,我特意泡了一包方便面,将已泡软的苔芯放入方便面中,碧绿的色泽像翡翠一般地让人垂涎欲滴。多少年没有吃到如此新鲜的蔬菜了哦,虽然六、七根才五、六厘米长,比筷子还细的碧绿,根本不够我大快朵颐的。但是,那一份感觉,却是令我难以忘怀的!

高墙外飞来一只信鸽。它停歇在隔壁大队的厂房沿上。大概是放飞的鸽子迷了路,要么是在回巢的归途中,它实在太累了,而不得不在这里休息。深水灰的鸽子。羽翼上有瓦蓝色的羽翎,我从岗亭那边远远地望过去,很清晰的能看到鸽子的脚上套着的脚环。鸽子歪着头,朝我看着。可惜我手中没有玉米粒。也没有可供它果腹的食物。不然,我一定喂饱了它。让它远走高飞。

第二天,我出工去岗亭时,它居然还在!只是,它已落在钢丝网边的那条水泥道上,边走边找吃的!监狱内有什么吃食能找得到呢?我前几天带来的那几个金桔,已被我埋进了那一小条翻垦过的沙泥地中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出小树苗来?我总觉得树上结出的果实,它身上裹着的那一层厚厚的果肉,便是大自然给予每一个果实中的籽粒赖以生存的营养基。不管在多少贫瘠的沙泥地中,也能保证种子的发芽和生长!

我无法给这只鸽子找到可供它果腹的食物。只能看着它,拍闪着翅膀从我的面前斜斜地飞上天空,远远地,高高地飞了上去,然后,一个折身朝它认定的方向,毫不犹豫地远远飞去,很快在天空中只剩下一个极小的黑点,未几,这个小黑点便已完全融化在了天空中。

与我搭档的那一位值班人,为如何夺取女儿设想了种种方法。后来,我才知道,并不是他特别喜欢女儿,而是他的妻子特别喜欢女儿。他是想采取这种方法留住妻子。但是,他还来不及实施他的种种计谋,他的妻子离他而去的消息已不期而至了。

消息是那个与他的关系比较接近的警官带给他的。据他说,他已在警官的身上花了不少钱。其实,我并不太相信他所说的话。不过,那个警官倒确实跟他走得很近。得到了这个消息后。他沉默了几天,那天,天阴沉沉地仿佛要垂下来了似的,后来,终于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雨越下越大,他终于也憋不住了。穿了雨衣,坐在岗亭外的那个路牙子上,抱头痛哭。

噎噎咽咽的男人哭声,让人抑郁,让人听了很不耐烦。但我知道,此时如去劝他,倒不如随他去!让他憋在心中的眼泪流尽了,所有的烦恼便也没有了。我只是远远地默默地看着他!中队的指导员闻讯赶了过来!问我怎么了?我将简单的情况说了说,指导员问,你怎么不劝劝他?我说,男人也需要宣泄,让他去宣泄好了!指导员走去他的跟前,伸脚轻轻地触碰了他一下,说:

“你是不是一个男人?你还像个男人样吗!”

他的哭声反倒有些号啕了。

几天之后,他的情绪终于平静了。大概是自己找到了平衡点。我问他,岗亭内的窗户底下贴着的那张日历表上画了这么多的记号干什么?这都是一些特别的日子?他凑近我,神秘兮兮地说:

“这是我掌握的中队长盗卖线团的时间!”盗卖?我似乎有些不太明白。他说:

“中队使用的机线经常会积剩很多,中队里的囚犯某某某,某某某等帮助收集,达到了一定的数量后,便让中队长交给驾驶员去倒卖!你以为中队长有时中午不回监房是为了工作呀!捞外快呢!驾驶员我熟悉,三言两语我便查清楚了!作记号的便是他盗卖的日子!”

我不禁摇了摇头!这是一个什么世界呢?怎么什么地方都利欲熏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