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凉梦(2 / 2)

“那我们说定了!你出去之后,就去我那里!”他说,“经营上,你空闲的时候,帮我出出点子!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跟你说哦!”他干脆坐来我的床沿上,凑近我,神神秘秘地说,“听我的爷爷说,在我们那边的山里,戴笠活着的时候,藏有一个军火库,军火库里不仅有各式的美式装备,还有大量的金条!到时,我们去寻找这个宝藏!”

我移开身子,扭着头看他:“每个人的手中都有着一个宝藏!你去找人家的宝藏干什么?再说,那边群山连绵,你上哪儿找去!如果能找得到的话,也不会到现在也还没有被人找出来!就算是有幸被你找到了,你也不一定能打得开!他既然藏有宝,他肯定会设计了种种机关,怎么可能能让人轻易进得去?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能进去,军火肯定也都没用了!”

“军火没有用,黄金是不会烂的!”他有些兴奋,显然,他并没有听懂,我说的第一句话,“我曾去山里找过,确实不太好找!”他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

“寻不到,是因为你没有这个缘分!”我说,“没有缘份的东西,你何必要去强求呢!”

“唉!寻找起来确实很困难哦!”他轻轻地叹息道,“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我爷爷亲口告诉我的!还让我不要告诉旁人!”

“可是,你现在已经告诉旁人了!”我笑道,“也许,这只是你爷爷当年的一个幻想呢!幻想的时间长了,他便将幻想中的东西当成是现实了!”

“不!不!这不可能!”他坚持说,“我爷爷怎么可能骗我!”

“你爷爷当年是干什么的?”我问。

“农民啊!”他说,“我爷爷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乡!”

“农民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情!”我说,“如果当年戴笠确实在自己家乡的群山里藏有宝藏,这在军统内部,应该也是一件高度机密的事,怎么可能让一个农民知道!你还是不要去想这件事了吧!抓紧,将你手中的宝藏挖掘出来,才是正道!”

“手中的宝藏?”他似乎仍是一头雾水”,“我手中有宝藏,我还会来坐牢吗!”他仍是心有不甘。

我不想再扯这个话题,身子朝床头柜这边又移了一下,他才知趣地走开了。

住了院之后,医院似乎对我的血糖偏高很在意。我不知道,血糖偏高对手术是否有影响?反正,我是安下心来要修改我的文稿了。医院拖着不给我开刀,倒是给了我更多的修改时间。我也不去询问什么时候开刀,让我吃降糖药,我就吃降糖药,让我每天早晨空腹测血糖,我就翘着无名指让护士测血糖。

我的心思全用在了修改文稿上了。他们都去电视室看电视了,我始终坐在我的床铺上,俯首在床头柜前。电视的声响阵阵传来,我却充耳不闻。那天,病房外站着一位小青年,他跟我说,那边的病房里住着一位也是写书的!他已写了好几部书了呢!

小青年说出了其中一部书的书名,这部书我还真看过。是描写本省藉在上海上的裁缝的。书写得不错,有较重的政治色彩,这似乎是他的小说的瑕疵。但是,成书的年代,难免会让书留下时代的烙印,这也是难免的。

小青年的话,吊起了我的好奇心,我随他走去那位作者的病房,青年人站在门口只朝病房内点了点,便不肯跨步走进去了。我没有想那么多,举步朝躺在床上的那个病人走去。一个瘦骨嶙峋的身躯裹在薄薄的白色床单下。我站在他的床边,轻声问他,他是因什么原因坐牢的?他不理我,扭头将脸朝向窗。这让我颇感意外。就算他架子再大,也不应该这样对待并无恶意的询问呀!床那边的走道上突然站起了一个人来,跟我说:

“你不要跟他讲话,警官关照过的!我是他的陪护!”

他居然有陪护!他的生活不能自理了吗?

“他得了什么病?”我问。

陪护说:“全身肌肉麻痹!”

“他不能起床吗?”我又问。

“他只能站一站!”陪护说。

“那也应该让他起床多活动呀!”我说,“总这样躺着,对他的全身肌肉的恢复功能不是更不利吗?”

“他不愿意”!陪护说。

躺着的这一位已经干脆闭上了眼睛。我知道,我的问话已让他生厌烦。只得悻悻地转身离去。

门外,那位小青年仍在那儿等着,看我走了出来,便跟着我朝我的病房走去。一边说:“他最讨厌的,便是人家问他犯了什么罪!”

我骇然地停住了脚步,扭头看看小青年。

“他犯了阴谋颠覆政府罪!”小青年说,“他想办保外就医都不允许呢!”

“这是为什么?”我很是不解。一个摇笔杆子的人居然会犯这样的罪,而且,还不允许保外就医?

“他的案子是安全局办的!”小青年说,“他给英国的一家杂志写了两篇文章,文章在杂志上发表了。他也就犯罪了!”

应该不会如此地简单!他的文章里肯定有颠覆政府的言论。不然,怎么会以这个罪名定他有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之所以三年不成,难道,这支手中的笔还真能打下天下来?他应该好好地写他的小说才是!何必要去论政治的是与非呢!

那天晚上,就寝的时候,远远地听到医生一阵一阵的喊声,让他“不要睡”,“不要睡!”但是,他毕竟还是睡去了!睡去了也好!这个世界太让他灵魂疲惫了。他确实应该去他的极乐世界放松一下他疲惫的灵魂了!

第二天一早,我去值班那儿测血糖,他的床铺上的被卷已被搬走。我轻声问值班的囚犯,他去哪儿了?值班的囚犯面无表情地说:

“昨天晚上没有抢救过来了,打包了!”

我知道,他说“打包了”的意思,他的灵魂终于从煎熬中挣脱了出来,可以去安息了!

我终于要开刀了。先是女护士过来,举着一柄一次性的刮胡子刀。护士已戴上了透明的薄膜手套。看来是打算要替我刮体毛了!这如何使得!我可不能让她来碰我的敏感处。给她一碰上,我敏感的神经肯定会不由自主。这岂不是让我太难堪了!我说:

“我自己来吧!”

女护士却很认真,说:“不行!这个刀很锋利,怎么可以给你!”

我说:“上次开刀,便是我自己刮的!”

她说:“按规定是要我们帮助你刮的!”

我说:“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现在手脚都能动,帮助就不必了吧!”

她犹豫了一下,说:“你自己刮可以,但我必须在边上看着你刮!”

我说:“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跟男人刮胡子一样嘛!”

(……此处略去832字)

骨科的主任带了实习生来,边看我的刀疤,边看手中带来的x光片。我有预感,这次取钢钉的刀,很可能是让这个实习生来做!在他们将要离去的时候,我喊住了那位骨科主任。我跟他说:

“我这个刀可是请了专家来开的!”

不是我对那位实习生不信任。只是这么大的刀,我总得为自己增加一些保险系数!骨科主任定定地看着我,半晌之后,才算是明白了我这句话的意思。他迟疑地看了那位实习生一眼,终于下了决心似地说道:“行!这个刀,那就我自己来开吧!”

这在一定程度上,确实也消除了我思想上的许多疑惑。

我换上了宽大的手术服。系上了那根腰带,里面没有了内衣内裤,我总有一种被脱光了衣服的光溜溜的感觉。我躺在了那辆担架车上,身上没有盖被单,我总怕我的春光外泄。我只得挟紧了我的双腿。

担架车被推进了电梯里。电梯里仍站有女囚徒。还好这一个女囚徒比上次碰到的那个女囚徒个子高了许多。倘如是上次的那个女囚徒的话。她可以毫不费力地从我手术服的下摆那儿瞧进去!身材高的眼前这位女囚徒,总不好意弯下腰来,朝我手术服的下摆那儿,让目光溜进去吧!

手术室里的那一位,仍然是脸上有着明显胎记的女护士。一年多不见了,她依然是原来的那副样子。我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她显然一眼便认出了我!她的嘴角微微地扯了一下。我知道,这是她在笑呢!但是,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笑容。一脸的正经。有一种让人不敢亵渎的神圣。

医生和麻醉师,已经站在手术室中。果然是骨科主任亲自来主刀。这让我放心了不少。麻醉师让我将腰带解开。身子朝右侧卧。女护士正站在我的右侧。我知道这是要给我做腰椎麻醉了。解开了腰带之后的朝右侧过身子。手术服右侧的门襟立即落在了手术台上。我的身子被女护士一览无余。女护士慌忙地瞟了一眼,便将目光投向了我。我只能无奈地朝她微微一笑。合上了自己的眼睛。

腰脊上传来一阵刺痛。我知道针已扎入。我的意识依然清醒,但是,我的身体却已渐渐失去了知觉。(……此处略去57字)我无法左右我的身体,我确实成了一只等待被人宰割的羔羊。等待医生将刀切开我的大腿。(……此处略去22字)

医生在我的大腿上用什么硬器划了一下,轻声问我:“痛不痛?”

女护士将头凑了过来,问我:“痛不痛?”

我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我疲惫地再次闭上了眼睛。大腿根部传来了一阵阵被牵动的感觉。我感觉到,似乎是螺钉没有被完全拧下,在硬拔呢!我大声在喊:

“再拧一圈!再拧一圈!”

但是,这大声喊,仅仅是我的感觉。其实,我能发出的声音却很小。小到让女护士将耳朵凑近了我的嘴边。她直起了腰对医生说:

“他在说再拧一圈!”。医生终于再拧了一圈,螺钉被拔了出来。大腿上的那份被牵动的感觉随即消失!我听见女护士在问:

“怎么会是黑色的呢?”但医生并没有回答她的话。我眯缝着眼睛,朝女护士看。(……此处略去113字)

我的背后显然传来了什么动静,让女护士惊觉。她惊慌地抬眼看了一眼。顺手用手术服的下摆,将我的下身遮上。我不明白,女护士,为什么总是不戴口罩?她的口罩明明掩在她的下巴底下。为什么不将它拉起来。掩住自己的嘴鼻?如果,掩住了自己的嘴鼻的话,也许同时也遮住了她面颊上的那一块淡淡的胎记。也许,她惊慌之后的那一阵脸红,我也不太容易看得清。

手术之后是休养。我得再次拄着拐杖走路。我仍然将我的全部精力,放在我的文稿修改上。隔壁病房有一个中年的病囚,总是捧着一本依据人的姓名,预测人的命运的书。我借来翻阅了一下。也请他来我的病房,作了一次闲谈。

他告诉我,他在外面所从事的是替人算命的职业。哦。是算命先生呀!我问他被判了几年?他说是无期。我没有问他是什么罪。是什么罪无关紧要,关键是刑期的长短!无期确实够重的!任何宽慰的话,都显得多余。我让他替我算一命,我报给了他我的生辰时间。他扳着手指,眯缝起眼睛推算了一番。说:

“你命相属木,木常见的是缺水。但你是平地木。看你的脸相应该并不缺水!你遭遇这一次的磨难是正常的!这一次的磨难有利于你生命中的再一次腾飞!而且,你的再一次腾飞没有任何人可以跟你比拟。”哦,借吉言了!他说,“你写的书总要出版吧?我给你取个笔名吧!”

“好吧!好吧!”我笑着连连点头,他的话,完全说到我的心里去了。我如推却之岂不是明显地不恭了?

我借了他手中的书,翻阅了一下。顺便也给女儿的名字按同音稍稍改变了一下。希望女儿今后的命运能够顺利一些。要改女儿的名,只能改成同音字。不然的话跟她的那张硕士文凭上的姓名岂不是对不上号了!我在同音字中挑了一个意思比较满意的,笔画数也符合掘地藏金格。这应该比原来的那个字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