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岖梦(1 / 2)

……我走进一座很大的宅院中。宅院的大门外分别有一匹很大的狮子,我走近时,它们一起对着我摇头摆尾,还伸出了血红色的大舌头。像大热天,狗的长舌头从嘴里垂下来一样。我知道,这只是欢庆场面上的那种舞狮。我似乎并没有太在意,虽然伸出的那两条长长的大舌头,让我微微惊异了一下。宅院的大门在我刚踏在大门前的台阶时,便无声地自动开启了。这是一个种满了花卉的院子,但是花卉虽开着,却是一片灰蒙蒙的景象,并没有那种姹紫嫣红的感觉。我站在大门口犹疑着,为什么偌大的院子居然空无一人?却冷不防被人推了一下,我朝院子里扑去,却不料正扑在一团巍颤颤的肉上!我的双手正抓住了两团软绵绵的肉团。我大吃一惊,想爬起来,却像是被粘住了手,地上却转过了一个头来,张开了猩红色的大嘴,朝我“嘿嘿”地笑着……

梦见这样的大宅院,是不是因为我读了《红楼梦》这部书后,头脑中产生的对大观园的想象?在以往的梦中,我曾也有过不少宅院的梦境,但仅仅是故乡小镇的那种宅院的印象。如此有气势的宅院入我梦中,倒还真是第一次。

电视剧《亮剑》毕竟还是触动了我心中的另一根神经,我不再考量它的剧情的夸张,也不再对它的神乎其神心中耿耿。既然描写抗战一类的题材都喜欢如此地煞有介事,那就让这一份的神乎其神去引领无知的一代人好了!但是,它的剧情的铺陈,倒还真是让我有所感悟。一段重大的历史,原本也是可以用如此寻常的细小去展现的,这难道不值得我借鉴吗?我的心有所感触,一直以来在我心底蛰伏着的那个念头开始蠢蠢欲动。

看守所有一个图书室,图书室藏有不少的书。名义上是被羁押在笼子里的人可以借阅的,其实并不对所有人开放。与管笼子的警官相处久了,话渐渐能搭上了,我便乘机向他提出了要求,希望他能帮我借一套《红楼梦》来。一直说中国的古典文学有四大名着,其他的三部书我都已经看过。尽管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叙述手段,但在我看来,《西游记》的描写手段太油滑了一些,情节的铺陈又难免给人以一种千篇一律的感觉。唐僧取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是否暗喻了人生,若要取得骄人的成果,也必得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有人说,苦难铸就人生,那么苦难铸就人生的真正含义是什么呢?恐怕关键点还是在这个“铸“字上!

苦难迫使人反思,反思才能让经历苦难的人思想上得到升华。这个升华的过程,便是“铸”的过程。孙悟空被太上老君诱入八卦炉中,锻炼了七七四十九天,才炼成了识妖辨魔的火眼金睛,为护送唐僧西去奠定了基础。倘如没有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仅有唐僧的肉眼凡胎和八戒、悟能的迟钝,唐僧的这九九八十一难还真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结果收场呢!也许并不需要八十一难,只要三五难足以让唐僧坠入轮回了。如果经历了苦难,而没有实现这个“铸“字,就如同凤凰涅盘后并没有获得重生,是人生的悲剧。

《西游记》的情节是跌宕的,但是这一份的跌宕总会让人猜到峰回路转的结果。跌宕的手法用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作者吴承恩编撰这些故事时,实在是智穷计尽了。也不容易哦,凭空想出了这么多神态各异的妖魔,又凭空塑造了这么多降妖伏魔的手段。就算是孙大圣实在是无计可施了,也必定有各路神仙大罗出面相救,结尾也算是颇令人深思:历尽了磨难的唐僧,居然取回了假经!莫非是在告诫世人,其实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真经,真经只蕴藏在每个人的心中。一心向佛,佛自在心中:人只有经历了苦难,才能实现对人生的顿悟!

读《西游记》让我坠落在虚幻的世界中不能自拔,让我感觉到与其是与这些想象中的妖魔鬼怪斗,倒还不如静下心来,跟自己的心磨斗!但是,这种天马行空一般的想象,对于我来说是不可思议的!我倒不是排斥这一份想象,我只是觉得这一份的想象与我设想中的那一份叙述,距离实在太过遥远。

《水浒传》倒确实是一部回肠荡气的作品,看来,它被列为第五才子书自有它的道理。但是,它的“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的气势也不是我所欣赏的。都什么年代了,待人处事、济世扶贫已经有了全新的含义和手段,并不是拳脚相见或者刀枪相向所能解决任何问题的。西方国家翻译的书名来得更加直接《一百零八个男人和十二个女人的故事》,一百零八将,一百零八个男人是肯定的,但是这十二个女人却不知道出典何处?

书中涉及到的只有十二个女人吗?我倒没有仔细统计过。一百零八将中,有几将是女人却似乎并没有异议哦,像孙二娘,像扈三娘等等。看来,在那个年代,女人都只能处于从属于男人的地位,在姓名上便能看出端倪,母大虫也好,一丈青也罢,似乎都未见大名呢!现在的西方也干脆将女人忽略了。但是,取书名故意突出了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又有些欲抓人眼球的意思,倘如《水浒传》要靠女人抓人的眼球,这实在是此书的悲哀了。

其实,书中的女人最抓人眼球的,莫过于潘金莲了。可惜潘金莲在施耐庵的笔下死了,但终于在兰陵笑笑生的笔下活了。兰陵笑笑生将潘金莲复活,是将《水浒传》中的武松杀嫂一节抹去,重新演绎出了一个全新的故事,以西门庆与潘金莲的故事为主线,敷衍成篇了《金瓶梅》。我阅读过《金瓶梅》的洁本,也阅读过《金瓶梅》的全本。我没感觉洁本比全本更符合人的道德礼仪。倘如删除了其中的性描写,《金瓶梅》就可以存于世了的话,那么岂不是男女之间不再有性事,人类才有生存下去的理由了?这是荒唐的!但是这种荒唐偏偏浸透在人的固有思维中。

其实,全本的《金瓶梅》才能诠释它的全部韵味,一部书如果没有了韵味,它还有什么可读性呢?文学是什么,文学是写人的作品,它必须赋予书中人物的灵与肉。“食色性也,人之大欲”,没有了灵与肉的描写,文学的底蕴便失缺了,它还能获得阅读者的共鸣吗?

我去云南出差,刚入住酒店便有电话跟进房间,问要不要按摩,继而又问得更直截了当:“先生要不要打炮?”我是知道“打炮”的含义,但却继续装糊涂。人家不乐意了:“先生假正经!做都做了,却嘴上不肯说!”是啊,饮食男女,而且都已是我那时那个年龄了,难道还没有领略过性事?做都做了,为什么又羞于说?难道性行为见不得人吗?既然见不得人,又为什么要去做?既然做了,又为什么不能说?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不能再奇怪的逻辑!

既然是“人之大欲”,又为什么不能在书上描写?试问哪一个饮食男女心中不充满了对性的渴望?心中充满了渴望,却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这岂不是太虚伪了嘛!可惜,这个社会是虚伪得不能再虚伪的社会,人欲横流,却偏要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其实是,这限制、那限制,偏偏对自己不限制!不仅仅是不限制,可能常常还渴望得要命!

从结构上说,《水浒传》倒确实不失是一部大书。每一位上山扯旗也罢,落草为寇也罢,都透着被官府所逼的无奈,每一将的性格特征都十分地明显。这种描写的手法确实够入木三分。有着如此明显特征的人,看来都难为世道所容,那么世道能容的应该是一种什么样性格的人呢?读《水浒传》,一直让我心中充满了纠葛,人生到底应该是快意恩仇好,还是温良恭俭让好?男人似乎应该有足够豪气,但现实却逼迫着人们去温良恭俭让。

于是,不受现实逼迫的人,便有了足够的资本去凌辱温良恭俭让的人,社会却因为这种不合理的存在而怪异地变得有序!这种怪胎式的有序竟又成了人们承认的良俗,不可以去细细的分析。在这样的社会中,太清醒了往往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何苦来哉!多线条地叙述,最后归结在梁山聚义,用“义”字串联起了众人的心。其实在同样的贫穷窘况下,“义”字确实是连结众人的纽带,但是,当出现了利害冲突时,这个“义”字便失去了耀眼的光彩了。在书中,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但是,《水浒传》的语言是活泼的。尽管这种语言已经不适合当今的社会,而那一份的叛逆也着实让人望而生畏。我一直不理解的是,上世纪的七十年代初期为什么会将《水浒传》抬出来说事?宋江的理想也罢,李逵的叛逆也罢,能与现实搭得上边吗?看来,我的才学还不是一点点的浅薄。

自知浅薄还不可怕,可怕的是浅薄之人却常常以学识渊博自恃。牵强附会和望文生义,总会令人哭笑不得。这是时代铸就的怪胎。怪胎之所以能产生,是因为有它产生的土壤和条件。其实不论在哪个时代,都会有让人目瞪口呆的怪胎出现。有它出现的合理性和存在的必然性,纯如黑格尔所说的:“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

相比较而言,《三国演义》所描写的人物比《水浒传》中的人物层次更高一些。《三国演义》是罗贯中根据陈寿的《三国志》演义出来的。有这样的历史背景,尽管是演义,读起来也似乎比水浒真实得多!什么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如何比得上刘关张的桃园三结义?这是一种神化了的形象。我其实被这种神化了的形象和“义气”毒害了太久,以至于被“义气”蒙蔽了双眼而不自觉,等到被关进了笼子才幡然醒悟,却已是追悔莫及!

对《三国演义》中的这些故事情节最早的印象,应该来自于父亲。小时候的我和姐弟们一起,常常会围坐在父亲跟前,听父亲讲故事。父亲口中的《三国演义》应该源自于父亲工作的商店隔壁的那间书坊。父亲讲故事时也常常会模仿说书先生的那一种口气和摆出的噱头,弄得我们一惊一乍的。

在夏日的夜晚,凉风从木窗外的风火墙的花格中拂过来,在父亲的抑扬顿挫的叙述中感受那一份悬念和想象,是令人惬意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像水一般地洒在木地板上。我的想象随父亲的讲述,穿越了时空,到了那个戎马倥偬的古老年代。

在寒冬的夜晚,木窗已将寒冷阻挡在外。窗上的玻璃只映出了黑咕隆咚的夜色,父亲的演义又在我们面前展开。三国时期的那些人物,并没有因为寒冬的到来放缓他们纵马驰骋的脚步,照样在沙场上刀戟相向。这一幅画卷在我的想象中越加地绚丽多姿。

直到多年之后,我自己已能读《三国演义》了,才知道父亲当年的讲述有着他自己多少的演绎。但是,这并不影响我对三国时期的那些人物的印象,似乎在我的心目中,这些人物更加地活泼了!在阅读过程中,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似乎在跟他们面对面说话。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小说家的演绎自然不能等同于历史。读陈寿的《三国志》能感觉到两者之间的巨大差异。但是,陈寿的《三国志》同样不能等同于真实的历史,它只是折射了那一段历史,而不是复印了历史。无论人的文字如何老到,无论撰写历史的人在主观上如何地抱有纯客观的态度,人的主观意念和对人物、事件的评价都会在不知不觉中体现在所撰写的这一段历史中。所以,任何的史实形成了文字的,或多或少都有着撰写者的主观烙印。这是难以避免的。

后人阅读这些历史书籍,如果感受到了作者的这种下意识的主观影响,历史的真实性就有疑问了。在当知青时,读《史记》,我是囫囵吞枣式的阅读法,很多时候甚至是不求甚解。但是一些年后,回忆《史记》中的那些讲述,心中的疑问便渐次增多。也许是我以今人的眼光去评判古人的论述,难免出现认识上的偏颇。看来古人的“尽信书,不如无书”的教诲,还是很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