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煌梦(2 / 2)

“你这是在威胁我!”我说,“不要跟我说这种话!你们要问什么事,你们总得先问吧?你们不问,我怎么知道你们要让我说什么?”

“我们已经跟踪你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来,你做了些什么?”

“我做了什么?这一个多月来?”我眯起了眼睛,斜着头看他。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已经盯了我一个多月了!怪不得从女儿读书的那个城市回来后,一直风平浪静呢!我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说,“这一个多月来,我没做什么事呀!照常上、下班,吃饭、睡觉。除了这些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你仔细回忆一下,你到底做了什么!”他引诱道。脸上露出了似乎掌握了什么把柄似的笑容。

我摇摇头笑道:“每天都是一些琐琐碎碎的事情。我哪里能记得这么清!既然,你们已经盯了我一个多月了,不妨提示一下,你们到底跟踪到了一些什么?”

“我们怎么可能说给你听!”他笑道。似乎在笑,我的反问太愚蠢,“我们跟踪到的所有证据,今后都是指控你的有效证据。你想抵赖也没有用!”

“我抵赖?我做了什么违反法律的事了?需要我去抵赖!”我大感奇怪,“这一个多月来,我一直在为女儿出国留学的事情奔忙呢!”我又说道,“改户口簿、换身份证,这些也违法吗?”

“我们没有说你违法!”他脱口而出。

“那你们带我到这里来审讯我干什么?”我紧盯道,“这应该算是审讯吧?不是一般的调查讯问吧!”

“你倒是还蛮懂行的!”他说,“知道这是审讯就好!”

还真是狗眼看人低呢!我内心嘀咕着,我在独立办案的时候,你们不知还在哪儿捞鸡屎吃呢!现在,居然在我面前人模狗样,神气活现的。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他又问道。

“你让我说什么?”我说,“既然是审问,那自然是你审问了我才能回答呀!”

“你不要跟我们绕来绕去!”他说,“我们有得是时间陪你!”

“怎么又说我绕来绕去!”我说,“你的问话绕来绕去,我也只能跟着你绕来绕去!我不绕来绕去地回答,怎么回答你绕来绕去的问话?”

他显然给我绕来绕去的回答弄得有些迷糊了,怔怔地看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的思绪却从审讯室飞了出去。这一个多月来,我都做了些什么呢?他们跟踪我都看到了些什么?我的思绪却是一片茫然,又有些心猿意马了起来。我的嘴角绽出了笑容。

“你在笑什么?”审讯桌的那边又传来了声音。

“我觉得挺滑稽的。”我将思绪拉回到了现实,将真正引我发笑的原因隐藏进我的内心深处,“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们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我们不是一直让你好好想嘛!”那位肤色较黑的人说道。

“我为什么要去揣摩你们的想法?”我很奇怪地问道。

“我们并不需要你去揣摩我们的想法。”那位满脸横肉的人说道,“你只需将你自己的事情说清楚就行了!”

“我有什么事情你们不是清清楚楚的吗?”我说,“不是已经跟踪了我一个多月了吗?一个多月内做的事情,就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一个多月内做的事情!商场上的事情,跟机关里的事情差不了多少!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甚至是年复一的简单重复!人生就是在这种简单重复中从出生走向死亡。从一岁走到一百岁。”

“你一岁做的事情,跟你一百岁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吗?”那位心术不正的人终于找到了出击的机会了。他一脸坏笑地问道。

“当然不可能一样。”我说道,“但是,这个不一样如果分解在每一天中的话,你能看出它的不同吗?”我看他怔怔地看着我,便又说道,“这应该就是哲学上的量变到质变的问题。你每天的身体都在发生着变化,但是,每天和你在一起的人能看出这种变化吗?”

我在想,依他们三位的年龄,都应该是受过良好的教育的。不见得没有学过哲学吧?量变到质变的飞跃,他们应该多少懂一些。只是我以这样的方式去诠释,似乎有些诡辩的味道。

那扇小窗外,似乎已经灰蒙蒙了。天要下雨了?还是怎么了?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呢?窗户外是农家的菜园子,屋子里又是这样的陈设。秘密审讯室?为什么要将审讯室设在如此隐秘的地方?是怕别人发现?如果是正大光明的,为什么要怕被别人发现呢?只要不被人发现,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在这间审讯室里,发生过多少屈打成招的事呢?

夫妻之间床笫之事,应该是光明正大的吧!看到婚礼的场面,我总会产生联想,这对向贺喜的宾客敬酒的男女,端着酒杯向人示意的时候,是不是等于在向人昭告,喝了这杯酒,我们就要去行周公之礼了!婚礼只是他们向旁人宣布他们将去行周公之礼的告白。但是,既然已经如此堂而皇之地公开宣告了,在床上却又为什么如此地拘谨和放不开呢?这一份的拘谨,或者说矜持又是为了那般?怕被自己的另一半看不起?我能将我此刻的莫名其妙的思绪说给他们听吗?

“你想磨,我们就跟你磨!”审讯桌那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看谁能磨得过谁!我们有的是时间和人手!我们可以三班倒来陪你磨!”

“三班倒”?看来要对我实施所谓的车轮大战了!

这三个人走前,另外的两个人走进了审讯室。那两人看了看摊开在审讯桌上的那一摞白纸,与原先的那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目光。那三个人走后,新来的那两位大刀金马地坐了下来。我以为他们又要开始发问了。谁知,他们竟不吭声,只是默默地看着我。半晌之后,其中的一位问我:

“你还认识我吗?”

我注视了他片刻,茫然地摇了摇头。确实一丁点的印象也没有。甚至连面善的感觉也没有。他说:

“你在某某镇当书记时,我们见过面。”

哦?我又重新审视了他一下。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是吗?”我漫应了一声。

他说:“你肯定已经忘记了。那时的你,怎么可能注意到我们这个层次的人!”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那时候,上级机关的领导来的多了,跟在领导身后的人,我怎么可能都有印象!我朝他歉意地笑笑。

于是,又开始了沉默。从我的内心来说,我倒是希望他们问我些什么。这样的沉默,让我感觉时间真难捱!但是,他们不开口,我又不能主动提问。我只得将注意力放在观察他们上。他们显然经常经历这样的阵势,那人跟我聊了几句之后,便将身子靠在椅背上,眯起了双眼,给了我一个他是在打盹的假象。

我知道,其实,他是在半闭着眼睛观察我。他的年龄应该在四十岁左右,脸色较黑。属于城府比较深的那一类人。另外的那一位,与前面的那三位年龄差不多,三十来岁光景。肤色较边上的这一位稍白一些,显然精力比较充沛,两只眼睛一直在滴溜溜乱转,也不知他在动什么脑筋。两人的个子差不多,应该都属于中等身材。年长的,已有些发福,但属于比较结实的那一类。年少的,胖瘦适度。

两人不再说话,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跟我磨时间。磨就磨呗。好不容易磨到了半夜,终于又换了一拨人。这第三批来的人,气势有些凶狠,一来就将我的双手铐了起来。不过,没有铐在椅子的扶手上,而是用了另外的一副手铐。显然,他们是有备而来的。这两位一看便不是良善之辈。目光中有一股邪恶之气。他们照例不说话,只是愣愣地瞪着我。

过了很长时间,我终于熬不住了。恍惚中似乎要打盹,他们却不允许。一个冷不丁地猛拍桌子,大声叫道:

“不许睡觉!”

另一位用手中的报纸卷成筒,猛抽我的脑袋。逼得我不得不睁开眼睛。毕竟已经一动不动地坐了一整天了,我哪里熬得住。眼皮总是不由自主地垂下来,像是坠了铅似的。他们却越发来劲了,开始动手推搡着我。我一直强忍着,最后,终于忍无可忍了。我猛地举起戴着手铐的双手,朝上反击!我虽然憋足了劲,但显然行动已是滞缓,根本无法击中伸在我头顶一直搔扰着我的手。他们又毕竟年轻,反应着实比我快。但是,我这奋力往上一击,也着实出乎他们的意料。让他们吓了一跳。显然,在他们的经历中,也很少碰到这样的被审者。他们开始变换了策略,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用竹竿不停地捅我。

这真是一个很无赖的手段。但是,我却毫无办法。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天亮,第一拨人又来了!只是少了那个心术不正的人。他们问我想得怎么样了?我赌气地说,我什么也没有想。他们竟也不再说话,却又不允许我闭上眼睛。见我眼皮开始下垂了,便天南地北地跟我瞎扯,诱使我跟他们搭话。我知道他们的目的,是想让我极度疲劳。但是,我束手无策。只得强打起精神应付他们。

来审讯的人一拨一拨地来,又一拨一拨地走。我却疲于应付。几天几夜之后,我已感觉我的思维已经混乱,注意力再无法集中起来。痔疮又开始发作,已经无法在凳子上落坐。我要求去上厕所。我的手铐总算被暂时解开。

几天几夜坐着,我已不能走路。只得扶着墙壁慢慢地捱去厕所。厕所的墙上嵌着一面镜子,镜子中的我,已胡子拉碴,两个眼睛像大熊猫一般地黑!真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我看看厕所的窗户,高高的一个窗洞。我知道,我的身子已极度虚弱,便是平时,我爬这么高的窗户尚且困难。几天几夜连轴转的折磨,我哪里还有一丝力气啊。

内裤上都是血。脱肛了。我在厕所里脱下了内裤,思忖着怎么办?上完了厕所,我用冷水抹了一下脸,头脑似乎清醒了些。审讯人已在门外催促,我只得依旧扶着墙,慢慢地捱回审讯室去。回到审讯室,我对那位满脸横肉的人说,能不能帮我向家里要条内裤来?内裤脏了,要换了呢!我抖了抖手中的内裤。他倒是满口答应。我趁机再提要求,能不能将我的那个公文包也一并送回家去?他将包拎了过来,将包中的物品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说:

“行!”

让我将内裤放进包中。显然,他嫌脏,不愿碰我的内裤。我却中心一阵暗喜,这条满是血迹的内裤,只要到了律师的手中,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能掌握主动权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确实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回到审讯室时,我还没有感觉,渐渐地我觉得不对劲了。抬头一看,空调已打开。空调的风栅直对着我。那根红布条像一支标枪似地指向我。虽已是七月初的天气,这冷风似乎十分地凛厉,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那位满脸横肉的人说:

“这几天你也累了!吹吹冷风,给你提提神!”

说罢,朝他的同伴使了一个眼色。他的同伴会心地笑笑。我说:

“能不能将风栅口移一下?”

“不!这样好!”他加重了语气说。

他的同伴问:“16度差不多吧?”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心理暗示。这“16度”几个字,居然让我心头一凉!我努力克制着自己,先是采取了练气功的办法,眼观鼻、鼻观心,将意念守在我的丹田。但是,无论我如何努力,那股气总是不能聚合。我只得另想办法,憋住气,努力抵挡着冷气的侵袭。但是,这能坚持多久呀!到了下午时,我蜷缩着身子,仍然感觉全身冰冷刺骨。似乎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我的全身骨头里爬动噬咬!我穿着短袖丁恤,西装短裤,双手又被铐着。没有办法双手抱紧自己的胳膊。但是,我全身的骨头却在不停地收缩。

我的神智已经恍惚,头脑一片混乱。他们的说话声已变得十分遥远,但仍能很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我眼前的景象一忽儿很近,一忽儿又变得很遥远。我的眼前出现了幻觉。

我要求见他们局长。他们问我想清楚了没有?我说,见了你们局长后再说。他们局长很快就来了。他自我介绍说,他是副局长。他说:

“我们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但是,既然已弄你进来了,就不会轻易地放你出去!你不承认有罪,我们也有的是办法定你有罪!”

我说:“好吧!我要见我们公司的董事长!”

他说:“在这个时候,我们怎么可能让你见人!”

我说:“有件事我得当面跟他说,否则,会对他很不利!”

其实,我是想弄清楚,到底是谁在害我?我知道他跟公、检、法的一些人关系很好。按照常规,在这种情形下,我是不可能见任何人的。只有陷害我的人,在公安的眼中,才不可能将事情泄露出去,或者攻守同盟。所以,如果他来了,就足以证明是他在害我!

那位副局长走后,我对审讯的人说:“你们想让我说什么,你们说了句,我学一句好了!”

那位满脸横肉的人说:“你早些配合,不是少受了许多的苦嘛!”

仿佛一直在等我说这句话,于是,他们将我的手铐打开。将审讯桌移到了我跟前。我像鹦鹉学舌一般地他说一句,我跟一句。那位嘴唇发黑的人在一旁记着。跟着说完之后,他们又让我依照所教的内容,自己再写一份。

我那时已是满眼幻觉,感觉他们的态度已十分的和蔼可亲,简直就像是两个长着翅膀的天使一般。我言听计从,努力将这份材料写完。

写这份材料已让我更加精疲力竭,我趴在了桌子上。满脸横肉的人对我说:“来!在笔录上签字!”

我哆哆嗦嗦伸手去拿笔。明明笔就在我眼前的桌子上,我却一直拿不到它。笔在我面前忽近忽远,总让我抓空。也像是手已不听大脑的指挥,找不到了方向。那个黑嘴唇的人说:

“算了!还是明天再签字吧!”

我却认为,他这是看不起我,笑我连笔也拿不住。坚持说:“不!现在签!”

我终于抓住了笔。哆哆嗦嗦地签上了我的名字。他们抓起了我的手,捏住我的手指,在这些材料上按手印。待他们松开我的手时,我整个人便朝桌子底下溜去。已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