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挑不起这副担子呀！”
我说，“现在区政府已经帮你挑了担子，你还是觉得难办，你让我怎么做！没有必要再去找你们的主任了吧？”
他们的主任原是邻县的计经委主任，也算原来是跟我脚碰脚的呢！他说：
“最好是市政府的分管秘书长再签个字，这样我就好办了。”
他大概不知道那位分管秘书长是我的同学。我故意问，分管秘书长是？他说是某某某。我说：
“行！你等着吧.我马上就来！”
走去分管秘书长办公室，他正在会议室开会，我就在门外晃了一下，他看到了我，急忙迎了出来。让我先在他的办公室坐一会，说会议结束了，他马上过来。果然，没几分钟会议便结束了。他回到办公室，问我：
“今天怎么这么难得？”
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于是，我将我的诉求又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说：“现在市计委又让我来找你签字。”
他说：“区政府的大印不都已经盖在那儿了嘛！市计委总得尊重区政府吧！”
我说：“尊不尊重，我们先撇开。现在，你先把意见签了。”
他说：“行，行，你说吧，你说让我怎么签。”
显然，他已经认出了区政府的意见是我的笔迹。于是，我逐字逐句地说，他逐字逐句地写，最后签上了他的大名。将这份报告再次呈送给了市计委，这下那位分管副总算没话说了。他瞟了一眼首页上的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便说，这就给你拟文吧！
立项居然如此之难，还真让我开了眼界了。不过，我已离开了官场，也只能忍下。我之所以对这件事情印象如此深刻，是因为我后来一直忿忿地在想，倘如我仍在官场，我可能早就大发雷霆了。倘如他继续说，还得分管市长签字，甚至是市长签字，我保不定还会一个一个找去。去找又怎么样？一是，哪个领导我不熟悉？二是，自己找上门去，难道他们还会推三阻四！
下海没多久，我曾打了一个电话给市委副书记。告诉他，我下海了！他说，听说了，又说，怎么不事先打个招呼？我说，哎，电话里哪里说得清！过几天，我来看你！几天之后，我去看他，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我竟一时无话可说。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在商不言官，再絮絮叨叨地说官场上的那些事。他不烦，我都嫌烦！从他的办公室出来，正路过组织部长的办公室，她喊住了我，让我进去坐坐。我一坐在她办公室对面的椅子上，她便说：
“你这个老兄啊！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就突然下海了呢？我还一直想问你呢，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迫使你下海的？”
跟她熟悉的时间长了，在她面前说话，我原本无所顾忌。但已经在商海扑腾了，我还跟她说官场上的是是非非，有什么意思呢？讲我在官场上所遭遇的是是非非？讲我在官场上的犹豫彷徨？讲我被人非议的心中耿耿？还是讲对官场的悲观失望？一切的一切，随着我的下海，早已烟消云散！我只是笑着对她说：
“我对这一切已经厌烦。我不想再过这样的唯唯诺诺的生活了。虽然，我在官场上从来不曾唯唯诺诺过，我一直特立独行的做自己想做的、自己认为能做的！在我看来，我对我的管辖区域负责，对我的部门负责，便是对上级的负责。有必要去阿谀奉承，委曲求全吗？”
她叹息了一声说：“我知道，你一直是这样的性格。但是，这样的性格在商场也未必能游刃有余呢！商场上的争斗，可能比官场上更刀光剑影，更赤裸裸！官场上丧失的是名。商场上，丧失的是利，在利益面前，人可能会更加地没有人性呢！”
我说：“我知道。但是，官场上丧失的恐怕不仅仅是名，这‘名’字后面，必然还连着利呢！不然的话，会如此的不择手段吗？会如此无所顾忌的推波助澜吗？”
她点点头说：“你这个人啊，总是如此的咄咄逼人，商场上可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哦！”
我笑着说：“看来，你也蛮懂得商道的哦！”
但是，商场上丧失的仅仅是“利”吗？我从她的办公室出来之后，便一直思考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让我头痛。我甚至怀疑我的下海是不是错了！我似乎挣脱了一个旋涡又跳进了另一个旋涡。跳进了另一个旋涡之后，又去怂恿另一位把兄弟也下海。为了另一位把兄弟也下海，我曾找了这个当董事长的几次，我跟他说，我们三兄弟一起打天下吧！一起打天下似乎很对他的胃口。但是涉及到给人家的补偿，他却决然不同意我的意见。他说：
“难道每来一个，我都得给他五十万补偿啊！”
我怎么听都不是个滋味。我甚至听出了他的话音中，当初给我的一次性补偿，他也是不情愿的！这顿时在我的心中产生了疙瘩。其实，我想的挺简单，有着像我这样身份的人，加盟公司，对公司的发展肯定是有利的！公司的资金是在流动的，资金只要在流动，它就会生出钱来，反正几十万，对公司来说，根本不算个事！但是，对于被聘者来说，却是对他价值的一份肯定。尽管这区区几十万元，并不能完全体现他的价值，至少也能让他和他的家人在心理上得到一些平衡！
公司的发展有要前瞻，对人的使用也要着眼于长远！我们虽然在知青下乡时，义结金兰。但我们现在面对的毕竟是一个利益熏人的物质世界。他的话，让我吃惊。我已感觉到之前我动员人家下海，实在是荒唐了！实在是在害人家了！那天我打电话给他，说要跟他见面，有话要跟他说。他说，正在外面应酬。我赶去那家酒店，请他出来！我直接了当地跟他说，你还是不要下海了吧。夜色中，我看不清脸色。但他的诧异，我是明显感觉到了。我曾经跟他讲过，我下海时公司给我的政策，我觉得我没有必要隐瞒我突然改变的原因。我依旧很直接的说，我已跟某某讲了几次，他不同意给你一次性补偿。只同意给你配一辆车子和我一样的年薪。既如此，你就打消了下海的念头吧！不要到时，我怂恿你下海，最后却害了你。他“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我也不愿意对这件事情再做任何的评价。这一页就这样悄然翻篇了！
为了他自己的外甥求学的事，董事长似乎在跟他的大姐赌气。那天他在我面前发牢骚，说他大姐一点不能领他的情。他想让外甥去国外留学，大姐却执意要让儿子在国内再补习一年。说是不愿意用他舅一分钱！这又是为了什么？他的大姐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他的外甥，读书成绩不怎么样我清楚，高考成绩不理想也在我的预料之中。他这个当舅舅的，能有这么个态度也很正常。毕竟他们姐弟的感情，在我的记忆中是很好的哦！可是，他大姐居然是这样的态度，却让我感到了奇怪了。我说：
“这样吧！你大姐那儿，我跟她说。”
我跟他的两个姐姐都很熟悉，他大姐还很听我的话。我相信，只要我出面，他大姐肯定会让他的儿子去国外留学。我打了个电话让他大姐来我这儿一趟，他的大姐和姐夫很快便急匆匆地赶了来。我很直接的问他们，既然舅舅愿意出钱送外甥去国外留学，你们怎么反倒不同意？情愿让他在国内再复读一年？他大姐愣愣的看着我，似乎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姐夫却接口说：
“阿某，某某已经变了，已经不是原来的某某了。”
我不明白他何以如此说，但我并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我只是一个自荐的说客而已。我仍然坚持刚才的话题：
“你们能保证孩子在国内复读一年后，一定能考上大学吗？”
我知道他们儿子的学习成绩并不好，按照眼下的成绩复读一年，恐怕仍然会名落孙山。他们相互看看，都不吱声。我看出他们的心中对儿子着实没有底。我说：
“复读了一年之后，仍然考不上怎么办，继续复读吗？最终不是还得送他去国外？为什么要浪费孩子一年呢？”
他大姐终于回过了神来：“我们不想用他的钱！”
“这又是为什么？”我问道，“一家人，为什么要分的这么清？”
“阿某，某某已经变了！”他姐夫又说道。
我真的不知道，他姐夫为什么老是说他变了？也许，这种变，只在他们亲属之间。我虽然也偶有感觉他确实有些变了。但我宁愿相信他没有变。
他的外甥最终终于被他送出了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