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是回到了我曾经工作过的那个镇,似乎像是去办什么事。天已黑,我想回城里,但没有车。旁边似乎有人在跟我说,让我打电话给原来的驾驶员。我明明心里是知道的,我离开了镇上之后,他干了没多久,也回家做生意去了。他已不再做驾驶员,但是我还是打个电话。车子来了,但是,不是原来那个驾驶员。身子居然矮的出奇。那双太阳底下的猫眼似的黄眼球,像玻璃球一样的瞪着我。这样的眼睛让我惊悚!我不敢与他对视,赶紧将目光移开。却发现天已不再很黑,而已成了灰蒙蒙的了。一只孔雀正在开屏,我站在孔雀的身后,看不见孔雀开屏时的那一份缤纷的色彩,我只看见孔雀屏后的那种尾翎支楞着的灰蒙蒙的团扇模样。我想转到孔雀的面前,它却随着我的身子移动着它的尾部,始终将屁股对着我……
我的班子人员的团结,组织部门是不待见的。在组织部门的干部管理目光中,团结的队伍往往缺少监督,容易出问题。我不知道他们的这种管理思路,源于哪方面的管理理念。但是,乌纱帽毕竟在他们手中,我常常也奈何不得。新提了两位副局长,又对各科室的下属单位的班子做了调整。副局长的各司其职,尽力管好自己手中的这一摊,三条线的工作,算是顺风顺水了。我的班子却又面临着调动了。那天,我正在区机关大楼串门,那位曾经的镇党委副书记,现在是我的搭档副局长打电话来说:
“刚才的区委组织部领导找了他,要将他调往机关党委去,让我帮他去说说情,能不能留任原来的职务?他舍不得离开现在的单位。”
我心中一愣!要调我的副手走,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一点口信也没有!这是哪儿跟哪儿呀?我正在区机关,便顺便去找了区委书记。自从去了外边的部门后,我还真的没有去找过区领导。区委书记见我进门,似乎也愣了一下。他站起来问我,今天怎么有时间来,肯定是有什么事吧?我顺着他的话说:
“是啊,真有事呢!我刚才接到某某某的电话,说是区里要调他去区机关党委了。他本人的想法是能否不要调动,让我来找领导说说情。”
区委书记说:“你怎么看?你的意见呢?”
我说:“我可是没有一点思想准备,我去了那边后,一直合作的好好的,干嘛又要动了呢?能平稳就平稳吧。”
区委书记矜持的片刻,忽地笑道:“调他去机关党委是提拔使用他,让他当正职书记呢!他怎么有想法?如果他一定不去的话,你又帮他来说情,要么机关党委调你去?”
我一愣,立即摇头说:“我更不去了!一个岗位刚刚熟悉,我干嘛要调来调去不得安宁了?”
离开领导办公室后,我赶紧打了个电话给副局长,告诉他,已经给区委书记说过了,是要提拔重用你呢!已经定了,我去说还有什么用啊!你就安心去当党委书记吧!
人事变动接踵而至。市区的区域调整又有了新的变化。撤地建市时,原先的县级市区域划成了城、郊两区。一段时间的实践之后,市里觉得这样的设置,市一级的权力被两个区架空了。为了能让市机关掌握实权,后来撤销了城区,市机关直接管到了街道。区域上,郊区的管理范围正好形成了农村包围城市的格局。这样的管理格局明显的是弊端多多。但是,决策者在决策时,可能考虑的最多还是权力的集中问题,至于管理上的顺不顺?是否有利于日后的管理,似乎并不是他们决策时所要考虑的问题。
撤掉一个区后,管理上的不顺以及方方面面的矛盾很快便显现了出来。但是,已经撤销了难道还能立即更改过来呀?这可是关系到领导的威信的树立呢!错了也硬拖着。实在不行,便想办法补台呗!先是在各部委局设立工作部,专门负责区原来被撤销的那一块工作。但是,一段时间后,扯皮的事,从部门之间延伸到了部门内部。矛盾甚至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市政府直接管到了街道,中间又没有个区政府帮助挡着,让领导感觉到这样的管理格局实在是太吃力不讨好了!好在当初决策的领导已换,不存在是否会损害领导的威信,诸如此类的敏感的问题,那就重新再设立城区罢。只是这一次的设立不是简单的恢复;而是,对区域重新做了调整。
我所在区的一小半乡镇被划归新设立的区。各部门也将分出一部分干部去新设立的区机关工作。在我确定本部门的外调名单时,上级也跟我明确,我这里剩下的两个副局长中,将有一人被派往新区。派就派吧!只要不动我。我知道,在我的内心深处,想离开机关的念头也日渐强烈。在剩下来的日子里,我只想安耽,不想再有什么变动!
但是,那天晚上,区委书记还是打了电话给我,约我出去谈谈。我们沿着小城的那条最大最长的街道朝西走。他问我,愿不愿意到新建的区工作?我说,在现在这个单位,我好不容易将所有的人际关系都理顺了。现在去那边,所有的关系又得重新去整理。还是安眈一些吧!再说,你去不去那边区还不知道呢!又换了一大帮领导,又得去一个一个地适应,都累呀!其实我是知道的,他将去那边任区委书记。我想逼他自己亲口告诉我。如果他能亲口告诉我他将去那边,那么说明他要我去那边工作是真心的!如果,他不肯告诉我,那么他的目的就显得叵测了。这样的话,我一动还不如一静。
他毕竟最终还是没有说,我也就再没有开口问。在路过机关大门时,他说,要么,你叫两个人来,我们打牌吧?我说,行啊,我开了机关大门,又打电话给两位副局长,让他们来我的办公室。一直打到打牌结束,我送他走时,他依旧不露一丝口风。我也就不再去扯这个话题了。省机关下派了一个年轻的干部来我所在的区担任副区长。区长分工他协助文卫线的原副区长。结果他似乎很要权,像是名正言顺的当起分管副区长来了。这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我只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不管是谁分管,有什么关系呢?
文化馆的馆长调整之后,新任馆长倒是劲头十足。那天,他建议我,搞一次文艺行街活动。建议打响区文化建设的这块牌子。这个区的文化建设,除了农民画之外,实在乏善可陈。我让他提出一个书面方案来。显然这个想法,这位新任馆长已经考虑已久。隔天,他就将方案交给了我。我看看他的方案是可行的。虽然,这样的文化活动对小城来说可能是第一次。但是,正因为是第一次,才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呀!
我去找了区长、副区长,专门作了在节假日时搞一次大型文艺活动的汇报。自然得到了他们的首肯。于是,我让文化馆具体负责这次活动的运作。文化科和体育科全力配合,我要求文化馆要专门排演一场以舞蹈形式,展现当地的民俗活动“踏白船”。这位新上任的文化馆长身上的艺术细胞还是有的,搞一些文化活动的创意常常能别出心裁。挑选出来几个乡镇,都根据文化馆提供的设计方案,制作出了彩车。
彩车是由汽车装扮的。在汽车的两侧板,后板和车厢上,布置着本乡镇经济发展特色的场景。有固定的彩画,也有色彩艳丽的真人秀载歌载舞。在准备差不多就绪的时候,我特意去涉及的乡镇兜了一圈,好让自己心中更有底。说实在,搞这样的大型活动,我还真的是第一次。全区的运动会场面也很大,那只是在馆内和体育场上。这一次的活动却是以小城的主要街道为活动舞台,我怎么敢掉以轻心?
活动开始的那一天,小城万人空巷。主要街道的交通实行了管制。街道的两侧,观者如堵。装扮好的彩车已在体育场上各就各位。为了这个活动,体育线的几位同事,昨天还在运动场上与各位驾驶员唠叨了半天。包括车距,车速,灯火,转弯不得鸣喇叭,如何识得旗语等等。在影剧院的演出,我亲自去现场观看了彩排。新上任的副馆长负责的这个编舞。确实也尽显了“踏白船”这个民俗活动的风格。她自己当的领舞,舞台上的她婀娜多姿,身段柔美。当一个亮相突然呈现在坐在第一排中间的我的面前时,我看见她,亮晶晶水汪汪的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直视着我,似乎把我带到了那百花盛开,蜂蝶飞舞的田野。让我感觉到了春意盎然,感觉到了春风拂面。
活动是成功的,实实在在的打出了这个区的文化品牌。但是,这样的大型活动的安排也是费神的。如果,一不小心出了些纰漏的话,才真正是劳民伤财了!活动之后,我常常想起古代的一句话:“治国之道,一张一弛”,那么这样的文化活动算不算是“一驰”呢?
区里终于又派了一个副局长来。新来的这位副局长原是小城东片一个乡的党委书记。这个人事安排有些局促,似乎是想赶在分设新区之前。我是在去省文化厅的路上得知这个消息的,还是他本人打给我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跟我说,区领导刚才找他谈话,让他来区文化体育局担任党组副书记,副局长,具体分管旅游这一块。他说:“今后我们就合作了,请多关照!”
我说:“哦,是吗?”
他问:“今天我去报到了,该找谁呢?”
话音中听得出来,他很兴奋。我说:
“我现在去省文化厅的路上的,你去找某某某副局长吧。他在局里,我会关照他的。”
放下电话后,与我同去省厅的那位副区长这才说,哦,区里才定下来,我忘了告诉你了。某某乡的党委书记,某某某将去你那当副局长。
“唔”我点了点头说,“我已经知道了,刚才就是他本人打的电话!”
我拨通了在家的那位副局长的电话。告诉他,将有新的副局长前来报到。让他安排好办公桌。他问我,接下来还需要做什么?我说,不需要。他来了之后,你陪他兜一圈就是了。其他的事情,等我回来后再说。
放下电话之后,我才细细思考这件事情,我觉得有些奇怪。区委领导居然直接明确一个政府部门的副局长分工?而且,又不跟我这个部门的党组书记沟通,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一个政府局的内部分工,是党组书记或局长的事。区委领导直接明确,这算是什么事呢?是给我一个下马威?还是要给我今后布下一个不和谐的局?如果,这位新来的副局长今后动不动就说“区委领导这么说”,“区委领导那么说”,我该怎么办呢?我还能当好这个班长,管好这个局吗?看来,我也得给这个新来者一个下马威了!
省厅回来后,我带他去下属单位转了转,只字不提分工的事情。我在等区委领导的指示,然而没有。第三天,我召集了局长办公会议,明确了新来的副局长分管文化,原来那位副局长分管体育,我本人亲自分管旅游。区里不是要体现分工上对旅游工作的重视嘛!我自己分管旅游,应该算是很重视了吧!办公室主任列席了局长办公室会议。我让她立即起草文件,上报下发。我想看看他的反应,但是没有。毕竟已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这点城府还是有的。他只是笑了笑,不做任何争辩。
他应该知道,他的年龄比我大,但论资历,我却比他深。新到这个局,我肯定会给他一个下马威。但是他可能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个下马威,是领导布下这个局,给我创造这个机会。
几天之后,我估计区领导应该收到了我的分工文件。我才去分管区长那里,跟她汇报了局里的分工的事。多了一个分管区长,同样的话我得重复一遍。虽然,区政府已经收到了文件。新来的副区长毫无反应。原来的那位女副区长便多有感慨了。她说:
“区委这样的人事安排,我们知道,这下有好戏看了!‘尖尖头碰上个斜撇头,非斗个你死我活不可!”
我故作惊讶的说:“什么尖尖头?什么斜撇头?谁是尖尖头谁是斜撇头?”
“你跟某某某两位不都是区里出了名的难弄角色吗?”她朝我抛了一个眼色说。
“我难弄吗?我什么时候难弄了?”我问。
“怎么,你自己不知道吗?”她说。
我很诚实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