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当时的那一幕,我常常会产生很滑稽的感觉。我一直无法惴想那位同学当时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让我表这么一个态?他的目的和动机又是为了什么?是我的发展让他感到心里不平衡吗?应该不会吧?我与他今后的工作经历肯定不会交叉,在工作上肯定也不会有交集。难道我的出现会影响到他日后的升迁?这样的顾虑太匪夷所思了。或者是他受到了什么人的蛊惑?应该也不会呀,一个已经有了一定的经历和阅历的人,难道还不能把握自己?可是,他为什么这么明显地给我出难题呢?
其后的一段时间里,他见到我时,总是一脸的尴尬。我却始终毫不在意地和往常一样,该说的,该笑的,照说,照笑。一次期末考试,我和他及另外几个早早考好,提前离开考场的同学,在考场外的大树下聚首,他站在一侧,冷落地没有加入我们考后的议论。每次考试后,兴奋的劲儿还没有过去,考完的同学脸上仍留着考完试后兴奋的红晕。我见他冷落地站在一侧,便特意走去他的身边,找话跟他攀谈起来,他肯定没有料到我居然会主动找他聊天,一愣之后,很快接上了话题。脸上闪现了一丝红晕。边上有一位同学是另外一家厂的领导,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幕。
见考场上不断有人考完后出来,趁大家的目光投向刚考完出来的那几个人时,边上的那位同学悄悄地对我说:“你这个家伙还真是个政治家的料哦!”显然,那次支部大会上的一幕,大家记忆犹深,私下必定有所议论,只是我不知道他(她)们在议论些什么罢。不过,我也不想知道他(她)们在议论些什么,为我们鸣不平也罢;觉得他不应该在这种情势下突然发难也罢;感到奇怪,觉得这不太像他平时的待人处事也罢。一切都已过去。我并没有感到有什么难堪。如果,他确实有意无意地想对我造成伤害,目的也没有达到。不知在他同样也举手表示赞成之后,心中有没有出现过一丝多此一举的感觉。
几年后,我去一个乡镇担任党委书记。在我出任这个镇的党委书记之前,他已经是厂长了。在他的授意下,那个厂与我去的那个镇来找我,他大概了解到我与这位厂长曾是同学。所以,说是要约他和我聚一聚,问我是否愿意?我毫不犹豫地说:
“行啊,你约嘛,我必定出这个面!”
但是,后来一直没有消息,也不知是他心中有愧不愿见我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也没有在意,也不愿去深究是什么原因。在每年一次的同学聚会上,我们见面了,我也绝不提这个话题。他自然也不会提。又十年后,我终于跨出了下海经商这一步。那时,我所在的集团公司想在他所在厂的下属分厂边建一家热电厂,希望在供气的问题上能跟他厂有一个合作计划。先是有信息传来说,他有意向合作。所以,对办热电厂我信心满满。
那时的国家政策,小热电属于控制项目,将推行“以汽定电”的限制措施,也就是热电厂能消耗多少汽,才能上网多少度电。既然有工厂有合作意向。那么办这个热电厂应该是不会有太大的风险的。后来,为了验证传来的信息的可靠性,我特意去他的厂子找了他。在谈到这件事时,他的不确切答复,让我感到他没有合作的意向。而且,他的这家总厂,本来就有一家热电厂,如果他的下属分厂要用汽的话,他为什么要找别的热电厂合作呢?所谓的他有合作的意向,只是我所在的集团公司的一些人急于要上这个热电项目,自己骗自己的想当然而已。如此情形下,让我终于丧失了上这个热电项目的信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加入组织,让我的一切变得顺利了起来。先是有消息传来说,我的行政编制问题解决了。也就是说,我不再是“以工代干”的身份了;也就是说,我已正式成了国家机关的工作人员了;也就是说,脱产学习期满后,我不会再回去基层所里工作了。也就是说,我终于摆脱了可能与妻子两地分居的忧虑了。
接着是局里通知我,让我抽空去局里领一套石油液化气设备。我很清楚,只有局里正式编制的人员,才能享受到这个福利。我一直盼望着有那么一天,现在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了。这将解决多少我一直忧心忡忡的问题呵。很快,我女儿快上学了,女儿上学之后的接送问题怎么解决?女儿上幼儿园时,我上下班时去接去送不会影响到我的工作。上小学了,小学的作息时间不会依照机关的作息时间。
如果,我仍是“以工代干”的借用人员,别人不说,自己能日复一日地提前离岗吗?肯定难免让人尴尬。而且,只要是正式的行政编制人员,我就能享受局里的福利分房了。那种每天翻越高桥的日子,终于有希望告别了;那种两户人家同居一间中套房的尴尬日子,也终于将到头了。只是,我将不用再驮着女儿每天两次翻桥,但是,翻桥的任务却将落到妻子的头上。妻子上下班还得走这条路。这多少让我感到不安。
我将新增添的忧虑告知妻子,妻子却无畏地说:“我一个人上下班翻桥,总比你带着女儿翻桥轻松些。能争取到局里的房子真是求之不得呢!”妻子终于也盼到出头了,自然也是兴奋。那时,当妻子知道我终于争取到了脱产读书的机会,也为我高兴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常常会说:“我知道,我不会看错你,你肯定会有出息。你也天生是一个读书的料。”脱产读书之后,岳父因也从此高看我一眼,这也是我能明显感觉得到的。
过了没多久,便有正式消息传来,说是局里有打算要为几位新入编的年轻人购房了。与我一起转为行政编制的另外还有两位。原先与我一样,都属于“以工代干”身份,从基层所借调在局里工作。他们是与我一起经考试被录用在这个部门工作的。所不同的是,他们的年龄都比我小,也没有我那一番下乡当知青的经历。都还没有成家。
我脱产读书后,他们两位分摊了我原先承担的工作。得到这个消息,总是让人兴奋的。但我不敢贸然去局里询问。我怕过早地流露出我的兴奋,难免会让人不愉快。一切顺其自然比较好。下课后去接女儿还早,我仍然会去局里转一转,我绝口不打听此事,只当自己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传闻。
又过了一段时间,那天,我一走进局里,正碰上那位主持工作的副局长,他一见我,便笑着说:“正想让人去通知你来一趟局里呢,你倒来了,正好。现在你们三个一起跟我走一趟。”于是,他又叫上了另外的那两位新入编的年轻人,我们一起骑车随他走。到了一幢新建的楼房前,他才掏出钥匙说:
“局里这次在这儿购买了四套住房,一次性解决你们三个人的住房问题,现在带你们看一看,在看的时候,你们自己掂量一下,说说自己住哪一套比较合适。”
然后,他带着我们依次看了这幢楼房临东的那个单元的东侧那一套的底楼、二楼、四楼和五楼。这是一幢一梯四户的住宅。户型虽小。倒也是有大小两个房间,有一个小客厅,厨卫齐全。房子的缺点是,这个单元中间的那两套房子是突出的,这对东侧和西侧的房子都带来了许多的不利。西晒的太阳和东晒的太阳,东西两侧的房子只能享受其中的一侧。兜了一圈之后,重新回进四楼的那套房子。副局长说:
“四套房子都看了,底楼的那套你们不用考虑。二楼、四楼、五楼,你们各自挑。讲一下,自己适合住哪一套。”
我疑惑地看着这位副局长,不清楚他的意图。就这样分房了吗?我又将目光投向那两位同事。其中一位同事迟疑了一下,首先说道:“我住二楼吧。”另外那一位紧跟着说道:“那我住五楼吧!”这三套房子,应该是四楼的最好。我疑惑地扫了那两位同事一眼:嚯,姿态还蛮高的哦。
“那这一套就归你了!”
副局长用脚尖踮了踮地面说道,顺手将拿在手中的钥匙递给了我。又从裤袋里拿出另外两套的钥匙,分别递给了我的那两位同事。我经常能听到传言。说某某单位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几套房子,结果,在分配时,起了矛盾,弄的几家欢笑几家怨。好事成了坏事。何以我们这一次分房姿态都这么高了呢?不过,按实际情形来看,我的条件确实比那两位更有优势得多。
首先,我的工龄比他们长。虽然,我们是同一批经考试进入这个单位的。但我曾经下乡插队四年多。这四年多的时间是算我的工龄的。其次,我已婚,且已有女儿,他们都还未婚呢!他们果真有这样的自知之明吗?要知道,在那时,尽管是机关工作人员,要到手一套房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先得局里同意购买,然后,由局出面向财政打报告。这个报告也不是随便可以打的。先得经分管区长同意,然后由分管财政的区长首肯。局里才能正式提出书面报告。在这样的程序后,一般财政总会批复同意,再就是划拨购房资金。
尽管房子的钥匙已在我的手中,但我心中的疑惑却没有解开。这段时间何以就这么顺呢?这个心中的疑团,是在几天后住二楼的那位同事无意中的一句话给解开的。
分到房子后,自然得进行装修。哪怕是再简单的装修,也得使用水泥、黄沙。那天,我让人弄来了几袋水泥,抬上四楼累得气喘吁吁。下楼时,看见二楼的门开着,就顺路去拐了拐。想询问一下二楼那位同事打算怎么装修?进了门,只见他正带了人在那儿指手画脚,摆出一副打算大肆装饰的架式,我顺口说道:
“这么小的一套房子,简单弄一下就可以了,何必花这么大的精力呢!”
他扭头看了我一眼,说道:“这么小的一套房子,也花了多少精力才拿到手的呢!”他顿了顿,见我似是不解,又说道,“你当然了,什么事也不管,都拿了现成的。编制、房子、煤气,一样不少!”
他见我似要开口,又似乎发觉自己话说得太多了,赶紧刹住了口。哦,我似乎一下子全明白了:他的父亲是我曾工作过的那个基层所的所长,那年,便是为了他的这个儿子能借调到局里工作,硬是以工作需要为由,将原本借调在局里工作的我,要回所里工作。他的未婚妻的父亲,是另外一个区的工商局副局长。同级之间,自然是好说话了。看来,他几天前,主动要了二楼的这一套房子,是事先做了工作的。不然的话,何以服众呢?
哦,我明白了,我只是搭上了顺风车而已。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