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骑着自行车进了一条窄窄的街道,街道的路面一会儿是长条石铺就,一会儿是水泥浇筑的,水渍满路。天空像是并没有下雨。自行车骑上湿湿的长条石路面似乎很滑,让我胆战心惊。街道的两侧是高高的两层楼房。临街是木板做的墙壁。有木板做的门窗。窗是那种需要用竹竿撑起的款式。不时有木板窗斜斜地撑开着,原本窄窄的街道显得更窄了。我又得担心会撞上木板窗。边骑车边防范着。我看到窗内总有人在偷偷地看我,我说不出那目光带给我的感觉,但那目光让我很不舒服是肯定的。可是,我又不得不迎着这些目光向前……
这是小城北门北丽桥堍的一条窄窄的街道,斜斜的朝着东北向延伸。北京路的南端迎着北丽桥堍一折,便沟通了这条街道。街道被称为中基路。我不清楚这条街道名称的由来,源于何处?只记得这条朝西的街道中段北侧,有一个沿街的农贸市场。农民的摊点沿街摆设。整条街的南侧居民房或商店近街沿,没有办法设摊。只中间街段的北侧,有一个凹形的空地儿。这里又是居民的聚居区,市场便在这儿应运而生。
熙熙攘攘的人群,便将水渍带上了整条街面。街南侧楼房的阴影笼罩了街面,挡住了阳光,所以,这条街道总给人以湿漉漉的感觉。只有在夏天不多的日子里,阳光才会吝啬地光顾路面。临街南侧的墙沿,墙脚长着褐绿色的青苔,裸露的墙砖上还有薄薄白白的墙硝。
我去学校的教学点上课,这条街是我家出来最近捷的通道。但是,早晨出来我得先将女儿送去机关幼儿园,幼儿园在北丽桥南沿少年路向南的道前街上,幼儿园出来后,我便会沿着禾兴路朝北拐上城北路,过桥后直接拐入中基路的西端入口。教学点就在中基路西端不远处,这是一幢南临中基路的小楼,独门独院。我们这个班的教室在小楼二楼的北侧。二楼有南北两个教室,中间有一个折形的楼梯沟连。
一楼似乎也是教室,但许多年后的回忆中,印象已很是模糊。这大概是因为那时我所在的那个班,是属于中组部和中央电视大学联合委培的班级,名称也挺唬人的:“党政管理干部专修”。给人一种神秘,让人不敢接近。班级中的三十多个学员,大部分来自机关,小部分来自企业。来自企业的学员都有一官半职。来自机关的学员一部分带有官职,一部分学员只是普通干事,但是,不管是带有官职还是普通干事,大部分都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有一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意气外露。似乎也不太愿意与另外的班级太接近。
我身处其中,虽然我只是想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系统地学习一些东西;也将自己这些年来学来的杂七杂八的东西,系统地理一理,还没有产生“天降大任”的感觉。而且,我生性内向,似乎也不太愿意与人交往。我那时,仍是以工代干的身份,与同班的学员相比,似乎还低了一级,这很让我自卑。这大概也是让我从未与另外班级的学员交往的根本原因吧。所以,许多年后的今天,这幢小楼另外班级的存在与否在我记忆中已是模糊。
但是,尽管如此,我能脱产读书,一步踏上这个台阶,还是很让本单位与我年龄相仿的一些同事们妒忌的。这能从我下课后,去单位小坐一会中,感觉得出来。那时候,成人高教刚刚兴起,能获脱产读书的机会却不是很多。脱产读书而工资奖金照发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而这少之又少的机会,居然让我给逮住了,这实在是让我深感幸运的。尽管这难得的幸运是在我审时度势下辛苦得来的。
记得有一次我去单位小坐,正碰到主持工作的副局长。他笑着对我说:
“早知道你脱产后,派了两个人来接手你原来的那份工作还忙不过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你去读书的。”
我很清楚这话是说给我身侧的这两位接手我的那份工作的同事听的。但难保不是这位副局长真实的心声呢!尤其是他在他带来的那位青年报了省委党校大专班的名,而最后因为妻子怀孕而放弃了入学考试之后。如果,他知道我为了获得这次机会,而怂恿、而布局,他更不知会作如何想呢!
在踏上社会十多年后,重新进入校门,我自然分外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每天清晨我和妻子忙好家务,妻子去工厂上班。我带着女儿去幼儿园,然后再去教学楼。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我途经中基路回家。中饭后,稍作休息,我还得再赶去教学楼,继续下午的课程。课程结束后,我得去菜场买菜,然后再去幼儿园接女儿回家。
我在那辆旧自行车的三脚架上安装了木制坐垫,又在三脚架的斜撑上安装了木制的脚蹬。为了让女儿坐得舒服些,我特意将坐垫蒙上了一层皮革,皮革底下填了些海绵,使坐垫软和一些。
从我家到幼儿园,差不多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路窄人多,还得翻越两座陡陡的石桥。我必须得小心翼翼地骑车,才能确保安全。每逢雨雪的冬天,我更得格外的谨慎,不敢有任何的闪失。那座跨连着北京路的石桥倒还好些,桥不高虽很滑,但在冬天的雨雪天里,总会有人撒上一些砻糠,或者在桥堍的斜面上铺上一些旧草包防滑,让骑自行车的行人能推车安全过桥。我带着女儿,自然分外小心,推车下桥时,也得一步一刹车地缓缓过桥。
那座高高的石拱桥——秋泾桥,简直是我冬天里的灾难了。桥的两侧,虽然在桥堍的长石板内侧都已被浇上了水泥坡道,自行车可以沿着坡道往上推和往下滑。自行车翻越了桥顶朝下走时,哪怕我一直紧捏着刹车,自行车依旧一个劲地朝下滑。桥下是湍急而打着漩涡的河水。我不敢想象,如果我一不小心的话,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所以,逼得我常常不得不连拖带揣地将女儿和自行车一并驮下桥去。
女儿还很幼小。她不会感觉到我每次过桥的艰辛。也许,当雨或雪落在雨披下只露出的她的小脸上时,她甚至会感觉到很是新奇。在我每次下桥后重新骑上车时,我时常能瞥见女儿小脸上的那一份兴奋。但是,我知道,我下桥时,女儿必定也感觉到了自行车的极度倾斜。她的那双小手必定也使劲地抓紧了自行车把手的横挡上,丝毫不敢松手。也许,她的那一份兴奋,原本便是来自于那一份紧张呢!她只是不会用语言来表达她的那份紧张吧!
让她坐在自行车的三角架座位上时,必须得紧紧地抓住自行车的把手横档,是我一直提醒她的。尽管我骑车力求平稳,且总是双手把住笼头时,将两支胳膊挡在我女儿的身子两侧,生怕一个颠簸会将女儿颠下车来。就像是母鸡躬起双翅,将小鸡保护在她的羽翼下一样。女儿坐在我的自行车三角架上,上身一直挺得笔直,双脚踏在脚蹬上很端庄的模样。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在接送女儿去幼儿园的路上,我常常教女儿背一些五绝或七绝唐诗。为的是防止因为路途遥远,让我产生焦躁情绪而不自觉地加快车速;也为了能让女儿能接受一份学前教育。虽然,我知道,让女儿背的这些唐诗,她根本不会理解其中的诗意,她甚至不认识其中的任何一个字。但能让她耳濡这些唐诗的韵律,对她今后的正规学习肯定是有利的。几年之后,女儿上学了,她有时总会向我夸耀说,书本上的那首诗,她没背几遍就会背下来了。很得意的样子。也不知是否得益于她上幼儿园时,我这一路上的教导。
那时还没有实行双休日,星期六的下午或者逢没有课时的日子里,我会泡在小城图书馆的阅览室里,阅读一些课外的书籍。一方面继续着我对文学的爱好;另一方面开始涉猎经济方面的一些书刊。遗憾的是,那个年代的中国虽然有众多的经济学家对中国经济的发展开始评头论足,但是,并没有形成一个系统的理论。很多的经济理论文章都只不过是一个经济现象的形成之后的理论概要或提升,缺乏预见性和前瞻性。让我读了之后,总会产生一种如坠雾中的感觉。
我不知道作者到底在阐述一种什么样的观点,或者是,想告诉我什么东西。也许是当时的我所处的社会层面,使我无法知晓东欧形势剧变前夕的那一份中国经济理论上的精神骚动。也许这份精神骚动来源于最高阶层某位领导的一次讲话或者是谈话中的暗示。语意不明确,理论界的跟风也只能是附庸或者顾左右而言它了。
中国的经济将会出现某种变革已是不言而喻了。但是,究竟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走向却是莫衷一是。那些经济学家们都似乎挺振振有词,但碰到更深层次的问题时都本能的刻意绕开。既让人感觉如梗在喉,似乎不吐不快;又让人产生欲说还休,不如不说的猜测。
其实,在工商行政管理部门工作是最能感觉到中国经济的这种变奏前得骚动的。但是,限于我的学识和能力,我尚难以作更深层次的理论探讨,心中更多是疑惑和迷茫。
脱产学习的学制为两年。总共有十五、六门功课,其中有五、六门公共必修课,如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等等;有七、八门专业课,其余的是选修课。采用积分制。从课程的设置看,应该属于文科类,但似乎又不同于一般大学的中文系。
几年前,我在家乡小镇的基层所工作时,曾报名参加过中央电视大学的中文系学习。时间不长,差不多近一个学期吧,随着我调去另外一个小镇工作,电视大学的学习也就此夭折。自从当兵的梦想破灭之后,我一直在寻找机会充实自己,人总得在生活中给自己设定一个目标,为实现这个目标而孜孜不倦地努力,人生才会感到充实而不因为碌碌无为而感觉单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