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号的哀鸣，被一种更沉重，更压抑的律动所取代。
是脚步声。
来自地平线尽头，那片蠕动黑海的脚步声。
大地在颤抖，北境长城那用万载黑石铸就的墙体，第一次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细密的裂纹，从墙砖的缝隙间蔓延开来。
墙垛上的士兵，已经没人能站稳。
有人跌坐在地，手里的兵器脱手滑落，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有人死死抱着墙垛，身体筛糠般抖动，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更多的人，只是呆呆地站着，彻底放弃了思考。
恐惧，在这一刻，成了实质。
那片黑色的海洋，终于近了。近到可以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浪潮，而是由亿万头形态各异的妖兽，挤压在一起形成的，绝望的集合体。
而在那集合体的最前方，九个顶天立地的黑影，拨开了翻涌的妖气，露出了完整的轮廓。
那看起来就不像不是什么妖兽禁卫。
那像九尊行走的山脉。
每一尊，都高达千米，周身覆盖着漆黑的甲胄，甲胄之上，是扭曲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纹路。它们形态各异，有的生有百臂，有的形如巨蝎，有的则是一个纯粹的，由无数哀嚎面孔组成的球体。
它们的威压，让空气都凝固成了铅块。
完了。
于刚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石磊。
这个沉默的汉子，那双能单手稳定两百斤巨斧的手，此刻也出现了轻微的颤抖。他的注视越过于刚，投向了长城之后，那个安置着小雅的家眷营方向。
“石头。”
于刚开口，嗓子干得冒烟。
“这次，梦该醒了。”
石磊的身体一震，缓缓收回了注视。
“别想了。”于刚伸出手，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这只是个梦。死了，就回去了。”
回去。
回到那个有空调，有可乐，有食堂红烧狮子头的世界。
石磊沉默着，将那柄开山巨斧从地上提起，重新扛回肩上。他没有再回头。
“好兄弟。”于刚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现实里见。”
说完，他不再看石磊。
他转过身，面对着身后那群已经彻底崩溃的，他名义上的手下。
没有训斥，没有鼓舞。
他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长枪，枪尖指向那九尊行走的天灾。
“后退一步者，斩！”
他的咆哮，在镇魂号的哀鸣和妖兽的嘶吼中，微弱得几不可闻。
“现在，老子带你们向前冲！”
“想活命的，就他妈跟上！”
话音未落，他动了。
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电光，不是向后退，更不是跳下城墙。而是沿着通往城下的宽阔主道，朝着那片注定要将一切吞噬的黑色海洋，发起了决死冲锋。
他身后，石磊没有半分犹豫。
那庞大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速度，巨斧拖在地上，摩擦出一长串刺眼的火星，紧紧跟在于刚之后。
有一瞬间，石磊想到了那个躲在自己身后，抓着自己衣角的小女孩。
如果这个身体死了，这个世界会怎么样？她会怎么样？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他不知道答案。
他只知道，于刚冲了。
百人队，还站着的，不到三十人。
这三十人里，又有二十多人选择了跌坐在地，嚎啕大哭。
只有七八个老兵，麻木地对视一眼，然后默默地举起武器，跟上了那两个疯子的背影。
他们是渺小的溪流。
冲向的，是无垠的汪洋。
第一波妖兽，撞了上来。
那是一群猎豹形态的妖兽，速度快得只剩下残影。
于刚的长枪，却比它们更快。
噗！
一枪洞穿。
他甚至不去看来犯者的模样，手腕一抖，枪杆横扫，将三四头妖兽直接抽飞出去。
身侧，恶风袭来。
石磊的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横劈而下。
一头超凡境的巨熊妖兽，连咆哮都来不及发出，就被从头到脚，整整齐齐地劈成了两半。
滚烫的血浆和内脏，浇了两人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