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的,都说完了。
接下来,就是审判。
顾凡站得笔直,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是就地格杀,以绝后患?还是秘密收押,终身监禁?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那股死寂的沉默,比面对妖皇雏形时,那根点向眉心的手指,更具压迫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
周传恩终于动了。
他端起了那杯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所以,”这位执掌外交权柄数十年的老人,用一种讨论天气般的平淡口吻开了口,“一个承载了人类武道文明起源,具备独立意识,能穿梭物理屏障,并且可能导致世界毁灭的SSS级禁物……”
他放下茶杯,看着顾凡。
“在你负责保管的期间,跑了。”
轰。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顾凡的心脏上。
来了。
“是。”顾凡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这是渎职。”周传恩继续用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陈述,“按照最高战时条例,足以让你上军事法庭。”
顾凡的身体绷紧了。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的彭岩,终于开口了。
他没有看周传恩,也没有看那些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报告。
他只是看着顾凡。
“但是你”这位铁血上将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只有十九岁。”
顾凡猛地一颤。
他抬起头,看向彭岩。
他预想过无数种反应。
暴怒,质疑,冰冷的处置命令。
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句。
一句仿佛在说“你还是个孩子”的家常话。
“【火种】也好,妖兽皇也罢。”彭岩缓缓站起身,走到了顾凡面前。
这位身高并不算魁梧的老人,此刻却给人一种足以撑起天空的厚重感。
“这些东西,本就不该由你一个人来承担。”
“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活着,天,就塌不下来。”
彭岩抬起手,没有去拍顾凡的肩膀,只是轻轻掸了掸他作战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个动作,让顾凡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它跑了,那就去找。”彭岩的决策快得惊人,“我会下令,将搜索未知的特殊能量源,列为全军最高优先级任务。它既然还在这个世界上,就一定能找出来。”
“至于你……”
彭岩注视着顾凡。
“你觉得,没有了【火种】,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顾凡没有回答。
这正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他的功法,他的力量,他的一切,都源于那个鬼东西。
“错。”彭岩的回答斩钉截铁。
“能在噩梦中挣扎一年而不崩溃,这是你的意志。”
“能从那无穷的纹路中,走出一条‘斩妖’之路,这是你的觉悟。”
“能在被吸干修为后,一夜之间,重回巅峰,这是连我们都无法理解的天赋。”
“顾凡,”彭岩一字一顿,“【火种】选择了你,不是你的幸运,是它的幸运。”
“没有它,你或许会走得慢一些,但你终究会站在这里。而没有你,它至今,还只是一块沉睡在噩梦废墟里的石头。”
“那条通往‘妖兽皇’的路,是它为你铺设的轨道。但走不走,选择权,在你手里。”
“从今天起,忘了它。”
“走出一条,真正属于你自己的路。”
一番话,不重,却字字千钧。
将顾凡心中那最后一点因为力量失而复得而产生的狂喜,和因为被【火种】抛弃而产生的怨愤,彻底砸得粉碎。
他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被剧本选中的演员,一个在轨道上挣扎的可怜虫。
可他忘了。
能被选中,本身就是一种资格。
一股灼热的暖流,从他胸口涌起,瞬间冲向四肢百骸,驱散了那股盘踞在他灵魂深处,长达一年的冰冷与孤寂。
这种感觉……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自从母亲失踪,父亲牺牲后,室友交心后,就再也没有了。
那是一种,被人无条件信任,被人坚定地站在身后的感觉。
“我……”
顾凡的喉咙有些发堵。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是对着眼前的老人,深深地,深深地敬了个礼。
“去吧。”彭岩摆了摆手,“你的队员们还在外面等着你。斩妖司,华夏,都需要你。”
“记住,你不是一件武器,也不是一个符号。”
“你是顾凡。”
“我们的,斩妖司司主。”
顾凡抬起身,再次看了一眼两位老人。
然后,他转身,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当厚重的合金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时,他那颗因为力量和秘密而始终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游戏,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