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空气凝滞了一瞬。
“亚锦赛是奥运资格赛，”扬纳基斯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补充，表情严肃，“没有直通名额，我们必须夺冠。你是球队的核心，我们需要你至少出战小组赛和淘汰赛的关键场次。”
林凡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茶杯，看着里面沉浮的茶叶。窗外，阳光正好，有康复中心的其他患者在院子里散步。
“我的NBA赛季刚结束不到两个月。”林凡放下茶杯，“湖人队医给我的康复计划是八周，亚锦赛开赛时，刚好是第八周末尾。而且，”他看向三人，“NBA球队通常不希望球星在休赛期参加国际比赛，尤其是……这种级别的赛事。”
“所以我们亲自来了。”那位潘处长开口，声音沉稳，“我们知道你有合同在身，有团队利益要考虑。但2014年男篮世界杯，2016年里约奥运会——中国男篮需要你带领这支队伍完成新老交替。而亚锦赛，是第一步。”
他推过一份文件：“这是医疗保障方案。如果你同意参赛，我们将组建一个专门的医疗团队，包括你指定的美国训练师，全程跟随。赛程上，小组赛你可以选择性出场，确保进入八强后，关键战需要你坐镇。”
林凡翻开文件。很详细，甚至列出了马尼拉当地合作的医院、康复设施清单。显然准备了很久。
“姚明退役后，中国男篮在世界赛场的竞争力在下降。”徐济成的语气沉重了些，“去年伦敦奥运会，五战全败。球迷有意见，领导有压力，孩子们……”他顿了顿，“那些看着你打球长大的孩子们，需要看到一个身穿中国队服的林凡，需要相信我们还能赢。”
窗外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林凡转头看去，是康复中心的几个年轻患者在简易球架下投篮，动作还不太协调，但笑得很开心。
他想起李楠说的那句话：“我们那代人是燃烧自己，照亮前路。”
“我需要和球队沟通。”林凡最终说，“也要听取我医疗团队的意见。”
“当然。”徐济成站起身，“我们等你的消息。但小林，记住一点——有些选择，不仅仅是职业规划，更是身份认同。”
送走三人后，林凡独自在会客室坐了很久。茶杯里的茶凉透了，他端起来，一饮而尽。苦，但回甘。
当晚九点，林凡发起了一次加密视频会议。
三个窗口同时亮起：左侧是库普切克，背景是湖人总经理办公室；右侧是林凡的美方训练师兼医疗顾问，汤姆·史密斯；中间是林凡自己，在康复中心的书房。
“汤姆先说吧，”林凡示意，“我的身体状态，能否在八月底参加高强度比赛？”
汤姆是个五十多岁的秃顶男人，面前摊着一堆报告。“根据最新的检测数据：肩部炎症指数下降65%，腰椎间盘压力值恢复正常范围，肌肉疲劳度……”他推了推眼镜，“总体结论是，如果严格按照康复计划，八月底你的身体可以承受比赛负荷。但有两个前提：第一，严格控制出场时间，场均不超过25分钟；第二，必须有自己的医疗团队全程跟随。”
库普切克的眉头皱了起来：“林，我们理解你对国家的感情。但亚锦赛……说句实话，以中国队的实力，小组赛根本不需要你出场。而淘汰赛的强度，万一受伤……”
“米奇，”林凡打断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在NBA站稳脚跟吗？”
库普切克一愣。
“不是因为我的天赋——天赋好的人太多了。”林凡看着镜头，“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是谁。我是一个中国球员，这是我一切的起点。如果今天我为了一场常规赛轮休而拒绝国家队的召唤，明天媒体会怎么写？球迷会怎么想？我自己……”他顿了顿，“会怎么看自己？”
视频里安静了几秒。
“而且，”林凡继续说，“这不是纯粹的付出。亚锦赛的强度低于NBA，但可以作为我新赛季的‘热身赛’。在实战中测试身体的反应，调整状态。有专属医疗团队跟着，风险可控。”
库普切克揉着太阳穴：“科比当年也经常夏天打国家队……”
“我会签一份补充协议。”林凡抛出准备好的方案，“如果因为国家队比赛受伤，导致下赛季缺席超过二十场，我的合同金额按比例扣减。这是我的诚意。”
“林！”汤姆在对面惊呼，“这太冒险了！”
库普切克也愣住了。这种条款在NBA几乎没有先例。
“因为我相信自己的身体，也相信我的团队。”林凡的语气斩钉截铁，“米奇，我需要这份尊重——不仅仅是对我能力的尊重，也是对我身份的尊重。如果湖人想让我未来五年真正成为这支球队的领袖，那么请从支持我这个决定开始。”
长久的沉默。库普切克看着镜头里的林凡，那个三年前刚进联盟时还带着青涩的年轻人，如今眼神里有一种他只在科比、乔丹眼中见过的东西——那不是傲慢，是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愿意承担一切代价的笃定。
“……我需要请示巴斯博士。”库普切克最终说，“但我个人……会支持你。”
视频会议结束。林凡关掉电脑，走到窗前。
夜色中的山谷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点农家灯火。远处传来隐约的狗吠声，更显得山中寂静。
他想起很多事。想起第一次穿上国家队球衣时，那种沉甸甸的荣耀感；想起姚明退役仪式上红了的眼眶；想起去年伦敦奥运会，中国队惨败后，网上那些“中国篮球完了”的言论。
也想起下赛季。想起斯台普斯中心穹顶悬挂的三面冠军旗帜，想起更衣室里科比的储物柜，想起那个还在塞尔维亚减重的胖小子，想起自己续约合同上将要写下的名字。
所有的重量，在这一刻汇聚。
手机震动，是李楠发来的信息：“听说篮协的人去找你了？别听那帮老头子煽情，但也别学我们那代人硬扛。有个词叫‘智慧的选择’，你琢磨琢磨。”
林凡笑了笑，回复：“正在琢磨。”
窗外，云层散开，露出一弯弦月。清冷的月光洒进山谷，照亮了梯田的水面，泛起细碎的银光。
康复还剩最后一周。然后，是马尼拉的赛场，是洛杉矶的卫冕之路，是未来五年、十年更漫长的征途。
但此刻，林凡只是静静地站着，感受着肩背上针灸留下的微妙酸胀，感受着那份正在沉淀的、名为“责任”的重量。
他知道，当再次踏上球场时——
他将不再仅仅是一个球员。
而是一个知道自己为何而战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