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间里，扫地老头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锉刀，在每个人的神经上慢慢刮过。
“……把这张桌子，给我掀了。”
雷烈脑子里那根叫理智的弦，“崩”一声就断了。
他往前踏了一大步，巨大的身躯直接挡在林川和老头之间，像一堵愤怒的墙。
“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雷烈手里的霰弹枪重新抬起，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老头的额头，“刚见面就想使唤我们当炮灰？老子看你是活腻了！”
那个叫谢遥的女医生吓得往后缩了缩，老周则在床上挣扎着想坐起来，冲着雷烈喊：“雷烈！别冲动！这位老先生救了我们！”
“救了你们，就能让我们去送死？”雷烈眼睛红得吓人，“他想让我们跟铁壁、黑曜那两个王八蛋公会干仗！那他妈是掀桌子？那是把我们自己扔进绞肉机！”
扫地老头对指着自己的枪口视若无睹。
他甚至没看雷烈，浑浊的目光穿过雷烈的肩膀，落在林川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
林川动了。
他伸出手，用两根手指，轻轻将雷烈那根几乎要喷火的枪管往下压了压。
“雷烈，你的情绪波动，正在影响资产的安全。”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随后，林川从雷烈身侧走出，直面那个扫地的老头。
“交易请求已接收。”林川的数据眼瞳里，那副城市地图的影像一闪而过，“解析委托：‘掀桌子’。”
“需求一：定义‘掀’的动作。是制造混乱，是刺杀目标，还是全面战争？”
“需求二：定义‘桌子’的范围。仅包含‘铁壁’与‘黑曜’，还是包含城内所有已知势力？”
“需求三：明确任务时限与失败惩罚。”
“需求四，”林川顿了顿，吐出最后也是最核心的词语，“我方可获取的‘报酬’。”
雷烈听得目瞪口呆。
苏沐雨从通讯器里传来的急促呼吸声也停了。
这他妈的，是在把一场决定几万人命运的战争，当成一个可以讨价还价的软件开发项目吗？
“哈哈哈……”
老头笑了，干瘪的胸膛耸动着，发出漏风箱般的笑声。
“有意思，真有意思。他们把你变成了一台只会计算的机器，但你这台机器，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更懂‘交易’的本质。”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眼神变得锐利。
“回答你的问题。第一，‘掀’的动作，是打破平衡。我要你做那根插进齿轮里的撬棍，让整个机器停摆，或者，乱转。”
“第二，‘桌子’，就是铁壁和黑曜。他们像两块磨盘，正在把这座城市里所有活着的希望，一点点磨成粉末。他们所谓的秩序，是建立在垄断和压榨上的。”
“第三，没有时限，也没有惩罚。因为这份委托，你们迟早会接。”
雷烈忍不住插嘴：“放你娘的屁！我们凭什么……”
“报酬。”林川打断了雷烈，他只关心最后一个问题。
老头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指了指天花板，仿佛能穿透水泥和废墟，看到外面的世界。
“报酬，就是活下去的机会。”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们今晚的‘开胃菜’，味道不错吧？那只是最低级的食腐动物。你们那点动静，已经进了铁壁和黑曜的耳朵。你觉得，他们会放任一头能单枪匹马撕碎狂鳄小队的‘猛兽’，在他们的地盘之间自由活动吗？”
老头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雷烈心头。
“他们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围过来。要么，收编你们，把你们当成最好用的刀，直到卷刃。要么，毁了你们，在你们这块‘顶级食材’还不够大的时候，提前下嘴。”
“只有当他们自己的后院起火，当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撕咬的时候，”老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他们才没空搭理你们这几只正在努力筑巢的‘耗子’。”
“我给你们的报酬，是时间。是能让你们把那个破仓库，真正建成一个‘家’的时间。”
停尸间里，死一样安静。
通讯器里，苏沐雨的声音传来，带着分析后的冷静。
“林川，他提出的逻辑成立。我们已成为高价值目标，继续维持现状，被动等待，生存概率将在七十二小时内断崖式下跌。主动制造混乱，确实能为我们争取发育窗口。但……”
苏-雨顿了顿。
“这个未知第三方，也就是他，意图不明，风险模型无法构建。他想让我们当撬棍，但撬棍是最容易折断的。”
林川的眼瞳里，数据流疯狂刷新。
他像一台超级计算机，正在权衡两个选项的无数种可能。
“我拒绝。”
林川最终开口，吐出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三个字。
老头脸上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他微微挑眉。
雷烈也愣住了，他以为林川会被那套“最优解”的逻辑说服。
“拒绝理由。”林川继续用他那没有起伏的语调解释，“一，委托方身份不明，信用评级为零。二，报酬为‘时间’，属于非实体资产，其价值无法量化，且存在巨大不确定性。三，执行该任务，将使我方团队立刻进入与两大公会敌对状态，风险系数上升至百分之九百以上。”
“基于以上三点，”林川看着老头，“该交易模型不成立。我方拒绝执行‘掀桌子’协议。”
“哈……”老头这次没笑出声，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叹。
他像是有点失望，又像是觉得理所当然。
“机器就是机器，只会算账，不会赌博。”他摇了摇头，把靠在墙上的扫帚重新拿了起来，“算了，看来是我老头子心急了。”
他摆了摆手。
“人，你们带走。就当我这个扫地的，给新邻居的见面礼。”
雷烈和谢遥都松了口气。
可林川没动。
“等价交换。”林川说，“我们不能凭空接受你的资产。这不符合协议。”
“协议？我跟你有他妈什么协议！”雷烈快被这台电脑逼疯了。
老头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停下扫地的动作，看着林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