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骤停,天地间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腥甜气息,像铁锈混着腐花在鼻腔深处灼烧。
湿冷的风贴着地表游走,卷起灰烬如残蝶纷飞,每一片都带着未尽的呜咽。
三百二十二个光点悄然沉降,没入荒坡焦土,顺着地底裂缝无声流淌——那裂口如大地溃烂的脉络,边缘翻卷着烧尽的根须,深处传来低频震颤,仿佛沉睡巨兽在血壤之下缓缓睁眼。
沈砚抱着苏晚照站在废墟中央,琉璃匣的残片在他脚边碎成霜色,裂痕仍在蔓延,像某种活物正从内部苏醒。
刹那间,一直勉力支撑的阿眠浑身剧烈抽搐,骨骼发出细微的咯咯声,仿佛体内有无数细针在穿行。
那双早已失去光明的眼眶里,竟淌下两行骇人的血泪,温热的血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泥土上发出“嗤”的轻响,腾起一缕微不可察的白烟。
她的声音嘶哑而尖利,像是从撕裂的喉管中挤出:“她们……她们在往下爬!朝着菌核的方向!她们要回去了!”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颤音,回荡在死寂的旷野上。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低头看向怀中气若游丝的苏晚照。
她轻得像一捆枯枝,呼吸微弱到几乎被风吞没。
她苍白的唇瓣无声地翕动,一遍遍重复着那个名字,“阿芜,阿芜……”可她的眼神已经彻底空了,像一口被岁月与悲伤抽干的枯井,再也映不出任何光。
指尖冰凉,触之如寒玉,唯有胸口那一丝微弱起伏,证明她尚未彻底离去。
一股无法遏制的狂怒与决绝涌上心头,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震颤。
沈砚猛地撕开自己胸前的衣襟,布帛撕裂声刺耳如裂帛。
月光下,他坚实的胸膛裸露,肌肉因愤怒而绷紧,皮肤上还残留着战斗留下的灼痕与划伤。
他抓起地上那捧温热的《产簿》灰烬——那灰烬尚带余温,指尖触及时竟如抚摸熟睡婴儿的呼吸般柔软,却又混着泥土的粗粝与血水的黏腻——狠狠按在自己的心口。
紧接着,他从怀中掏出那只布满裂纹的琉璃共振匣,指尖划过匣面残存的灵纹,那些纹路微弱闪烁,如同垂死萤火。
他仰头,发出了一声宛如困兽般的低吼:“我来记!所有的名字,都归我!”
话音未落,琉璃匣残存的灵力仿佛被这声怒吼点燃,发出了最后一声高亢的嗡鸣,声波如针,刺得耳膜生疼。
紧接着,那些刚刚钻入地缝的残魂光点,竟仿佛听到了血脉深处的召唤,顺着埋入地下的铜丝电缆逆流而上,化作一道道微光,如萤火归林,疯狂地钻入沈砚敞开的胸腔。
每一道光钻入时,都带来一阵灼痛,仿佛有细小的火苗在皮肉下燃烧,又似无数记忆的碎片强行嵌入骨髓。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却始终挺立如碑。
不远处,青鸾颓然跌坐在地,碎石硌着她的膝骨,寒意从地面直窜脊背。
一头引以为傲的银丝此刻黯淡无光,如一蓬被霜打过的败絮,在风中无力飘荡。
她败了,败得一无所有。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际,一缕极细的血色光芒从地缝中悄然窜出,像一条有生命的灵蛇,带着微弱的热度,缠上了她冰冷的手腕。
那光芒微弱却执拗,脉动如心跳。
那是《产簿》燃尽后,留存于世的最后一丝残念。
青鸾本能地想要甩开,那光芒却骤然变幻,在她耳边化作了一声微弱而清晰的婴儿啼哭——那哭声极轻,却如利刃刺穿灵魂,带着初生的脆弱与对世界的渴求。
这声啼哭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她尘封冰冻的心。
她浑身剧烈一震,肩胛骨因惊悸而猛然收缩,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困惑而温柔的神情,仿佛在荒原中突然听见了春天的第一声鸟鸣。
她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那缕血光拢入怀中,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不是数据……你不是冰冷的数据……你是青禾。”
她抬起手,用牙齿狠狠咬破指尖,殷红的血珠渗出,带着铁锈味的温热。
她没有丝毫犹豫,用指尖的鲜血,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一笔一划,写下了“青禾”二字。
血痕未干,奇迹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