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针落下时,空中浮起虚影。
那是穿麻裙的老医女,握竹针的手稳如石;是穿蒸汽甲的女技师,工具台上摆着气动止血锚;是穿星舰制服的法医,瞳孔里流转着基因图谱。
她们齐声诵念:断者,非毁也,乃去桎梏......
沈砚全身剧烈痉挛,机械神经如活蛇般从皮肤下窜出,却在触到苏晚照手腕时猛地顿住,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蜷成温柔的环。
他额角全是冷汗,声音却带着笑:晚照,我疼......
我知道。苏晚照的指骨发出轻响,第二针又刺了下去。
血顺着臂弯滴在地上,画出逆向的灵纹——那是从神术星域学来的灵魂缝合阵,此刻正泛着淡粉的光。
第三针,第四针......每刺下一针,苏晚照的指节便碎一截。
她能听见自己骨头崩裂的声音,像春冰初融时的脆响。
可当她抬眼看见沈砚机械神经里逐渐褪去的黑纹,突然觉得这疼不算什么——比起他当年被机械神殿当实验体时的疼,根本不算什么。
她说......
稚嫩的童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苏晚照一怔,这才发现小烬不知何时醒了,他的眼睛里映着与老灯奴相似的画面,只是更清晰:孩子,你比她更敢改命。
最后一针。
苏晚照深吸一口气,将整只手按在沈砚心口。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光在疯狂流逝,像蜡烛被猛地拔起灯芯。砚哥,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要燃了......
沈砚想抓住她的手,机械神经却突然发出刺耳的哀鸣。
那些曾要吞噬他的黑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露出
空中的虚影骤然凝实——那是一双女性的手,不是机械神殿的冷硬金属,而是带着温度的血肉之手,正温柔地将灵械神经改造成可以自主调节的生命回路。
我们......守错了千年。枯藏的骨杖落地。
他的颅骨风铃第一次发出哭声,不是风动,是他自己在颤抖,原来医道不是供着死人的经验,是让活人......
是让活人敢让死者。骨娘的碎骨簌簌落地,她望着苏晚照几乎透明的身影,鬼火里泛起水光,真正的医者,是敢说这方子,我改了的人。
沈砚的机械神经终于彻底稳定。
他轻轻抱起苏晚照,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弱得像游丝。你把我妈的方子改了......他低头吻她沾血的额角,可她一定会骄傲。
苏晚照扯出个笑,抬手点他胸口:因为......她写的,是活下去
远处传来轻微的响动。
哑樵蹲在土坑前,正把妹妹最后一块残骨埋进去。
他的手指抠着泥土,声音轻得像叹息:妹妹,你的方子......我记下了。
万葬原的风突然暖了。
苏晚照模糊的视线里,系统残音正浮起淡蓝的光:骨语已启,命途可刻。而更远处,第一根白骨的缝隙里,竟钻出一点嫩绿的苔痕——像春天,终于找到了破土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