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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神x病娇|空x申鹤】红绳缚鹤(2 / 2)

红绳不是被空掌控了,而是……回应了她自己都未曾看清的心念?那些被点燃的燥热,那些失控的战栗,那些在愤怒和杀意之下更深沉、更粘稠的东西……就是她不敢面对的“自我”?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着,轻轻触碰自己的唇瓣。那里早已没有灼烫的触感,但某种烙印般的记忆却清晰得可怕。

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冰蓝的眸子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挣扎。仙人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一层层扩散,冲击着她冰封多年的心防。

绯云坡的喧嚣被厚重的朱漆大门隔绝在外。往生堂幽深的厅堂内,弥漫着陈年木料、纸钱香烛和一种独特的、仿佛来自幽冥的淡淡冷香。

胡桃像一只灵巧的猫儿,斜倚在巨大的楠木棺材旁,一边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一边漫不经心地修剪着手中一束惨白的纸花。烛火在她跳跃的梅花瞳里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所以——”胡桃拖长了调子,剪刀“咔嚓”一声利落地剪掉一截花枝,抬起眼,饶有兴致地看向对面阴影里如同冰雕般端坐的申鹤,“那位金闪闪的大英雄,不仅没被你吓跑,反而……嗯哼,反客为主,把你给‘拿捏’了?”

她刻意加重了“拿捏”二字,嘴角弯起一个狡黠又暧昧的弧度。

申鹤放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收紧,骨节泛白。胡桃那直白到近乎粗鲁的措辞,像一把生锈的刀子,狠狠剐蹭着她本就混乱不堪的神经。

往生堂特有的阴冷气息包裹着她,却压不住体内因羞愤而再度升腾的寒意。一丝冰晶悄然在她坐着的檀木椅扶手上蔓延开来。

“哎呀呀,别激动嘛!椅子很贵的!”胡桃夸张地跳起来,心疼地拍了拍扶手上的冰霜,随即又凑近申鹤,梅花瞳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让我猜猜看——咱们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白发仙女呢,大概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不按常理出牌,不仅不怕你,还敢反过来‘欺负’你的主儿?懵了?气了?但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

申鹤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胡桃的每一句话都像尖锐的冰锥,精准地刺破她试图维持的冰冷外壳,露出里面狼狈不堪的内里。

她想反驳,想斥责胡桃的胡言乱语,但喉咙却像是被寒冰冻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腰间红绳隐隐发烫,似乎在提醒她某种联系的存在。

“要我说呀,小申鹤,”胡桃忽然敛起嬉笑,双手撑着膝盖,俯身凑到申鹤面前,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少女堂主的目光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穿透灵魂的锐利,“你这病,根子不在‘娇’,而在‘怕’。”

“怕?”申鹤终于挤出干涩的一个字,冰蓝的眸子里满是困惑和抵触。

“怕失去!”胡桃一针见血,指尖轻轻点了点申鹤的心口位置,那里一片冰冷,“怕他靠近别人,怕他不再看你,怕这根好不容易抓住的‘红绳’,终究是一场空!

所以你才想把他锁起来,藏起来,藏到一个只有你能看见、能触碰的地方,对不对?”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砸在申鹤的心上。

往生堂内一片死寂。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在申鹤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胡桃的话像一把钥匙,粗暴地撬开了她心底最隐秘、最不愿承认的恐惧之门。

幼年遭父亲献祭的冰冷绝望,山中清修十数年的孤寂隔绝,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煞”感……空的靠近,是刺破漫长寒夜的第一缕光。

她本能地想要抓住这缕光,用尽全力,甚至不惜用上所有危险的方式,因为她太害怕再次坠入那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

所以她才跟踪,才窥视,才容不得任何人与他靠近。所以当空反过来以那种强势的、充满侵略性的方式“掌控”她时,她在愤怒和屈辱之下,竟也有一丝扭曲的安心——至少,这证明了他还在“关注”她,还没有将她彻底推开。

甚至那根红绳的“背叛”,在胡桃这番剖析下,也仿佛成了她潜意识里某种可悲的默许和回应。

“我……”申鹤张了张嘴,想否认,想辩解,却发现所有的言语在胡桃那洞若观火的目光下都苍白无力。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沉的恐慌攫住了她。原来她所有的偏执,所有的凶戾表象,都源于这深埋心底、名为“恐惧失去”的病根。

“喏,解铃还须系铃人。”胡桃直起身,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随手将那束惨白的纸花插进旁边的青瓷瓶里,“心病呢,自然得找心药医。光躲在这里冻我的椅子可没用。”

她拍了拍手,蹦跳着走向内堂,留下的话语却意味深长,“要我说,既然躲不过,那就……迎上去呗?看看这根红绳,到底能把你们这对‘冤家’捆到什么地步!说不定啊,捆着捆着,就成一家人了呢?”

少女堂主的身影消失在幽深的帘幕后,只留下申鹤独自坐在冰冷的往生堂前厅。胡桃的话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她低头看着腰间那根红绳,第一次没有感到纯粹的厌恶或恐惧。一种更复杂的、带着绝望和孤注一掷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她的心脏。

迎上去?

云堇新排的《神女劈观》在珠钿舫上演,成了璃月港最璀璨的明珠。入夜,巨大的画舫张灯结彩,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婉转,飘荡在平静的海面上。

舫内更是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璃月港的显贵、豪商、各派名流齐聚一堂,言笑晏晏,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熏香、酒水佳肴和脂粉混合的浓郁气息。

申鹤独自坐在二楼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喧闹的人声、混杂的气味、晃眼的灯火……这一切都让她极度不适。她像一块被投入沸水的坚冰,本能地抗拒着周围的一切。

身体紧绷,指尖冰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滞涩感。

唯有腰间那根红绳,在喧嚣中传来一丝微弱却持续的温热感,如同黑暗中唯一的浮标,让她勉强维持着一线清明,不至于被这汹涌的凡尘浊浪彻底淹没。

她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前排中央的位置。空就在那里。他换上了一身璃月风格的深色锦袍,衬得金发愈发耀眼,正与身旁的凝光低声交谈着什么。

天权星举止优雅从容,嘴角含笑,偶尔点头,两人之间流动着一种属于上位者的默契。

申鹤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凝光……一个强大、美丽、在尘世中如鱼得水的女人。她能如此自然地站在他身边,与他谈笑风生,甚至能为他提供助力。

而自己呢?一个只能躲在阴暗角落、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怪物。红绳的温热感似乎加剧了这种对比带来的刺痛。

就在这时,凝光似乎说了句什么有趣的话,空侧过头,对着她展颜一笑。那笑容温和而放松,是申鹤从未在他面对自己时见过的模样。

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意味的戾气瞬间冲上申鹤的头顶!腰间的红绳猛地一颤,爆发出警示的灼热,强行压下了她即将失控的力量。她闷哼一声,喉咙里涌上腥甜,身体因强行压抑而微微颤抖。

恰在此时,清脆的云板敲响,全场灯光渐暗,悠扬的京胡声如泣如诉地响起。一束柔光打在舞台中央,盛装的云堇莲步轻移,水袖曼舞,朱唇轻启,清越婉转的唱腔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可——叹——秋鸿折单复难双……”

珠圆玉润的唱词,道尽神女孤煞的命途与悲怆的抉择。申鹤的注意力被强行拉回舞台。那词句,那故事……分明唱的是她!

是她被父亲献祭的绝望,是她反杀邪魔的凶戾,是她远离尘世、断却红尘的孤寂!

“朱丝缚绝烂柯樵……雪泥鸿迹遥……”云堇的唱腔百转千回,将那被红绳束缚、在时光中迷失的孤寂与苍凉演绎得淋漓尽致。

申鹤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巨石,剧烈的震颤让她几乎坐不稳。

她看到台下凝光专注欣赏的神情,看到空眼中流露出的对云堇艺术的赞赏……没人知道,台上演绎的悲欢离合,正是台下角落中那个白发女子血淋淋的过往!

屈辱、愤怒、被当众剥开伤疤的剧痛……还有那始终挥之不去的、对空身边位置的渴望,种种情绪如同毒藤般缠绕绞杀。申鹤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光滑的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锐响!

在这雅乐正酣的时刻,这声音显得格外突兀。周围瞬间投来无数道惊诧、疑惑、甚至带着责备的目光!

前排的空也闻声回头。隔着昏暗的光线和攒动的人影,他看到了二楼角落那个摇摇欲坠的白色身影。

她的脸色在舞台反射的微光下惨白如纸,冰蓝的眸子如同碎裂的琉璃,里面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剧烈痛苦和濒临崩溃的绝望。

“鹤归不见昔华表,蛛丝枉结魂幡飘……”舞台上,云堇的唱词正到高潮,声声泣血。

申鹤再也无法忍受。她像是被无数目光刺穿的困兽,猛地转身,撞开身后不明所以的宾客,跌跌撞撞地冲向舫尾露台的方向,只想逃离这让她窒息的一切!

冰冷的海风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暂时吹散了身后令人窒息的喧嚣和那剜心刺骨的唱词。

申鹤双手死死抓住露台冰冷的雕花栏杆,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碎的呜咽。

泪水终于冲破冰封的堤坝,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砸在紧握栏杆的手背上。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极致的难堪、无处宣泄的愤怒和那噬心蚀骨的孤独感终于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沉稳而熟悉。

申鹤没有回头,身体却绷紧到了极致,如同拉满即将崩断的弓弦。她能感觉到那股灼热的、属于他的气息在靠近,停在她身后咫尺之遥。

“戏还没完。”空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如同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这句平淡的话语,却成了压垮申鹤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的压抑、痛苦、恐惧、屈辱和那份被胡桃点破的、病态的占有欲,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别过来!”她猛地转身,发出一声近乎凄厉的尖叫,泪水模糊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狂暴的冰元素力不受控制地轰然炸开!

以她为中心,刺骨的寒霜如同白色的瘟疫疯狂蔓延,瞬间覆盖了整个露台!雕栏玉砌凝结出厚厚的、狰狞的冰棱,空气中凝结出无数尖锐的冰晶,如同悬浮的利刃,直指空的方向!

她腰间的红绳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剧烈地嗡鸣震颤,试图压制这失控的暴走,却被主人心中那滔天的绝望和毁灭欲暂时冲溃了堤防。

“你也觉得我很可笑是不是?”申鹤的声音嘶哑扭曲,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疯狂的恨意,她像一个终于被逼到悬崖边的野兽,对着唯一能触碰到她的人亮出了所有带血的獠牙,

“像台上那只供人赏玩的悲情木偶?还是像只阴沟里的老鼠,只配躲在角落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一步步逼近空,脚下的冰层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悬浮的冰晶随着她的怒火剧烈震颤,发出死亡的嗡鸣,

“留云真君错了……削月真君也错了……什么红绳锁魂!什么劫亦是缘!都是狗屁!我这种人……生来就是孤煞!就该永远待在山里!与鸟兽为伴!不该妄想……不该靠近任何人!更不该……靠近你!”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泣血般的绝望。

狂暴的冰元素力在她掌心凝聚成一柄巨大而狰狞的冰枪,枪尖闪烁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芒,毫不犹豫地刺向空的心口!这一击,凝聚了她所有的痛苦、愤怒和自毁般的绝望!

冰枪撕裂空气,带着冻结一切的死亡寒意,直刺空的心脏!枪尖未至,那狂暴的冰寒之气已让空金色的发梢瞬间凝满白霜,眉睫挂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申鹤泪眼模糊的视野里,只有空那双骤然收缩、倒映着冰蓝枪尖的瞳孔。

没有躲闪,没有格挡。

就在冰枪即将贯体的千钧一发之际,空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抬起——并非迎向枪尖,而是快如闪电般,一把攥住了申鹤腰间那根剧烈震颤、红光爆闪的缚魂红绳!

“呃啊——!”申鹤如遭雷击!一声凄厉的痛呼冲口而出!

不是肉体被贯穿的痛楚,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被彻底贯穿和掌控的战栗!空的手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通过那根看似柔软的红绳,瞬间抽空了她所有狂暴的力量!

那柄凝聚了她全部绝望与杀意的巨大冰枪,在距离空胸口不足半寸的地方,轰然溃散!化作漫天晶莹的冰尘,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凄凉的雪。

失控的冰元素力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无踪,露台上肆虐的寒霜和悬浮的冰晶失去了力量的支撑,迅速消融瓦解。

申鹤的身体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倒去,却被空另一条手臂稳稳地箍住腰身,强行固定在原地。

她剧烈地喘息着,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战栗都清晰地传递到箍住她的手臂上。泪水混着冷汗,狼狈地滑落。

“闹够了?”空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低沉、冰冷,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和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攥着红绳的手并未松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将绳索在指间缠绕收紧,如同收紧驯服烈马的缰绳。

红绳另一端传来的力量感,清晰地烙印在申鹤的腰腹,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桎梏感和……奇异的被锚定感。

申鹤被迫仰起头,泪眼婆娑地对上空俯视下来的目光。那双金色的眸子深处,没有她预想中的愤怒或杀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渊海般的平静。

这平静比任何怒火都更让她心慌。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看着我。”空命令道,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

申鹤的身体在他冰冷的命令下又是一颤,视线却如同被磁石吸引,无法移开分毫。

在那片金色的渊海中,她看到了自己此刻狼狈不堪的倒影——白发凌乱,泪痕交错,眼中充满了崩溃后的茫然和脆弱,像一个做错了事却不知如何是好的孩童。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看清自己这副失控又无助的模样。

“你是什么?”空继续问,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如同铁钳,没有丝毫放松,“是只懂杀戮的凶兽?还是只会躲在暗处自怨自艾的可怜虫?”他的话语如同淬了冰的鞭子,狠狠抽打在申鹤最脆弱的地方。

“我……”申鹤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恐慌席卷了她。她想反驳,想否认,但在空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和红绳无情的桎梏下,所有的伪装都显得如此可笑。

“都不是。”空替她回答,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重塑认知的强势,“你是我抓住的鹤。”

他微微低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申鹤冰冷而敏感的耳廓,激起一阵无法抑制的细密战栗,“既然抓住了,就永远别想飞走。你的恐惧,你的凶戾,你的孤煞……还有你那些见不得光的念头,都归我了。”

“归……你?”申鹤喃喃重复,冰蓝的瞳孔因震惊而放大。这霸道到近乎蛮横的宣告,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她心中那堵名为“孤煞”的冰墙。

不是被推开,不是被厌弃,而是……被宣告所有权?将她所有的不堪、所有的阴暗面,连同她这个人,一并收归己有?

空的手终于松开了紧攥的红绳,但箍在她腰间的力量丝毫未减。那根红绳如同完成了使命般,红光渐渐内敛,安静地缠绕着,只是绳身依旧残留着被他掌心烙下的温热。

空腾出的那只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申鹤的下巴,迫使她更加清晰地迎视自己。

“听清楚了?”他的拇指带着狎昵的意味,重重擦过她因流泪而微肿的眼睑,拭去残留的湿痕,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怜惜,

“我不会让你坠下去,也不会让你躲回那座冰封的山里。你的归宿,在这里。”他的指尖用力点了点申鹤剧烈起伏的心口,隔着薄薄的衣料,那一点灼热几乎要烫伤她的皮肤。

归宿……在这里?

申鹤的脑中一片轰鸣。削月真君的话语在耳边回响(“那旅者……或许正是破开你心湖坚冰的第一缕风”),胡桃的剖析直刺心底(“根子不在‘娇’,而在‘怕’!”),还有云堇唱词中那“鹤归不见昔华表”的孤寂苍凉……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最终都汇聚到眼前这双深不见底的金色眼眸中。

不是神明悲悯的救赎,而是凡人霸道的宣告。不是飘渺的仙缘,而是滚烫的、带着枷锁的尘世羁绊。

腰间红绳的温热感从未如此清晰。那不再是单纯的束缚,更像是一种……归属的烙印。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疲惫、释然和某种诡异安全感的洪流,冲垮了她最后一丝抵抗的力气。紧绷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彻底软倒在空的怀里。

额头抵着他坚实的肩膀,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屈辱和绝望的泪,而是如同坚冰彻底融化的洪流,带着长久以来无法言说的孤独和恐惧,无声地浸透了他肩头的衣料。

空的手臂稳稳地承接着她全部的重量,如同磐石承接飞瀑的冲击。另一只手,则带着一种近乎安抚的节奏,缓缓地、一下下地顺着她因抽泣而颤抖的脊背。

那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带着点掌控者的强硬,却奇异地平息了申鹤灵魂深处那场旷日持久的风暴。

珠钿舫内,云堇清越的唱腔正拔向最高潮,余音袅袅,穿透雕花的窗棂,飘荡在冰冷的海面上:

“曲高未必人不识,自有知音和清词……红缨猎猎剑流星,直指怒潮洗海清……”

露台上,冰霜消融,只余下湿漉漉的水痕和相拥的两人。申鹤的呜咽声渐渐低下去,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沉默,只有身体还在细微地起伏。

空低下头,看着怀中如同脱力幼兽般的白发女子,目光落在她颈后那段脆弱而优美的弧线上,以及缠绕其上的暗红绳索。

他缓缓低下头,冰冷的薄唇印上那截白皙的脖颈,印在红绳与肌肤的交界处。这个吻不带情欲,更像是一个烙印,一个无声的契约。

申鹤的身体在他唇落下的瞬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挣扎,反而更深地将自己埋入这个带着桎梏的怀抱。

“彼时鹤归,茫茫天地无依靠,孤身离去……”舫内,云堇的唱词流淌着苍凉。

空抬起头,望向舫外苍茫的海天夜色。他的手臂依旧牢牢地锁着怀中的人,如同锁住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占有。

“今日鹤归,”他低沉的声音接上了那未完的唱词,落在申鹤耳中,如同命运的宣判,“锁链加身,再难离去。”

海风呜咽,吹动着申鹤凌乱的白发,拂过空冷峻的侧脸。那根暗红的绳索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微的光泽,一头缠绕着孤鹤的腰肢,一头,隐没于金发旅者紧握的掌心。

海灯节最后的余晖染红了璃月港的天空,霄灯如点点繁星,从千家万户升起,汇成一条温暖的光河,缓缓流向深邃的夜空。玉京台高处,远离了港口喧嚣的人潮,晚风带着微凉的草木气息拂过。

申鹤安静地站在崖边,素白的衣裙在风中轻轻摆动。她的目光没有追逐那些升腾的霄灯,而是低垂着,落在自己的腰间。

那根暗红色的缚魂红绳依旧缠绕其上,只是绳结处,被系上了一个小小的、用璃月港最常见不过的明黄色风车菊编成的环。

稚拙的手工,嫩黄的花瓣在晚风中轻轻旋转,像一枚被锁在红绳上的、会呼吸的小太阳。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从她身后伸来,自然地覆盖在她置于腹前、微微交叠的双手上。温热的体温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驱散了夜风的微寒。

空的下巴轻轻抵在她颈窝的白发间,呼吸温热而平缓。

“还跑吗?”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餍足后的慵懒,响在申鹤耳畔,如同羽毛搔刮着最敏感的地方。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同时收拢,将她更紧地嵌合在自己怀中,那姿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占有。

申鹤的身体在他贴近的瞬间本能地僵硬了一下,像一只被捏住后颈的猫。但这一次,那根红绳并未带来任何警示的灼痛或束缚的压迫感。

它安静地存在着,如同一条连接彼此的温热脐带,绳上那枚旋转的风车菊,无声地传递着一种奇异的安宁。

她甚至能感觉到身后胸膛下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一下下敲打在她的脊背上,奇异地与她自己的心跳逐渐同步。

“……不跑了。”她的声音很轻,消散在晚风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却又奇异地透出一丝尘埃落定的松弛。

冰蓝的眼眸低垂着,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她尝试着,极其轻微地,将身体的重心向后靠去,更彻底地依偎进那个坚实而滚烫的怀抱。

这个动作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如同冰山挪移,象征着她内心某种顽石的松动。

空似乎察觉到了这细微的顺从。一声低沉而满意的轻笑从他喉间溢出,震动着紧贴的胸膛,也清晰地传递到申鹤的背上。

他侧过头,微凉的唇瓣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擦过她敏感的耳廓,最终落在她颈侧那段脆弱而白皙的肌肤上。

这个吻不再像珠钿舫露台上那样如同烙印,而是缓慢、细致,带着一种品尝和标记的意味,在细腻的肌肤上流连辗转。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颈间,激起申鹤一阵无法抑制的、细微的战栗。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没有像最初那样抗拒或僵硬到底。

身体深处仿佛被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苗,顺着血脉蔓延开去,脸颊也悄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绯色。

“真乖。”空的唇离开她的颈侧,奖励似的在她微凉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留下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痛和更强烈的麻痒。

他的手臂依旧牢牢地锁着她,宣告着不容置疑的所有权。目光投向山下那片升腾着无数温暖光点的璃月港,万家灯火在夜色中汇聚成一片璀璨的星海。

“你看,”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平静,“这尘世的热闹,也没那么难忍受,对不对?”

他的手掌覆上申鹤交叠的手背,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微微用力,让她更清晰地感受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量,“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静’。”

申鹤顺着他引导的方向望去。那些曾经让她烦躁不安的喧嚣灯火,此刻在朦胧的夜色中,似乎真的褪去了尖锐的棱角,化作一片温暖而模糊的光晕。

腰间红绳的存在感清晰而恒定,绳上那枚小小的风车菊,正随着他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在晚风中轻轻旋转。

静?

她缓缓闭上眼睛,将自己更深地沉入身后那个滚烫而坚固的港湾。是的,很“静”。一种被锁链缠绕、被深海淹没、却诡异地令人沉溺的、万籁俱寂的“静”。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孤煞命途,似乎都被这锁链般的拥抱和红绳的温热,暂时镇压在这片人为制造的、名为“归宿”的寂静深海之下。

夜风吹拂,卷起申鹤几缕未曾束好的白发,与空的金发悄然交缠。玉京台高处,两人相拥的身影在漫天升腾的霄灯映衬下,如同一幅静谧又暗流汹涌的剪影。

红绳上那一点嫩黄的风车菊,兀自在风中旋转,像一枚封印,也像一枚被锁住的、永不坠落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