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芳别录
残春时节，檐角苔痕浸了夜雨，潮润之气裹着一缕异馥，从后园墙根漫进来。初时只觉微腥，黏在衣袂间挥之不去，待推窗细看，原是墙根阴沟旁，腐叶与湿泥沤出的秽气，混着阶下败花的残香，竟酿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这滋味不比兰芷清芬，也不似梅萼冷香，它带着土性的浊重，裹着草木的朽气，却偏生在晨雾中晕染开来，勾得人鼻尖发紧，心头反倒生出些莫名的怅惘。
忆昔少时居乡野，村后有片老林，林中生满野菌与腐木。每至梅雨季，雨水泡透了落叶，朽木在湿土里渐渐软烂，便会蒸腾出浓烈的腥腐之气。那气味冲鼻得紧，初闻只觉欲呕，可村里老人们却说，这是地气在吐纳，是草木轮回的滋味。彼时我总不解，这般秽浊之气，怎配与“轮回”二字相连？直到一日午后，暴雨初歇，我随祖父入林采菌。脚下的腐叶踩上去软腻腻的，腐气混着雨后的湿土味扑面而来，可拨开层层败叶，却见肥嫩的菌子顶着白伞，从朽木旁钻出来，莹润得像浸了玉露。祖父拾菌时笑道：“你看这臭烘烘的地方，偏能长出这般洁净的东西。世间事，原是秽与清相生，臭与香相伴。”那时我尚年幼，只当祖父说的是戏言，如今想来，却是道尽了世事的玄机。
旧宅后院曾有一口老井，井水清甜，原是阖家饮水之源。后来迁居城镇，老井便弃置了。前年归乡，特意绕至后院，却见井台已生满青苔，井口飘着几片败叶，凑近时，一股铁锈混着腐水的腥臭味直冲鼻腔。那气味比乡野林莽的腐气更烈，带着几分死寂的浊重，像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叹息。我捂着口鼻后退几步，心中却涌上一阵酸楚。想当年，这井水煮茶最是甘醇，盛夏时节，井水镇着西瓜，切开时甜香混着清凉之气，能驱散半世暑热；寒冬腊月，井水冒着氤氲热气，母亲用它洗衣浣纱，指尖浸在水中，却不见半点冻裂。如今井废水腐，连带着那些旧日时光，都裹在这秽臭之气里，成了触不可及的回忆。
去年暮秋，偶过一条老巷。巷内皆是青砖灰瓦的老宅，墙皮斑驳，墙角堆着枯枝败叶，还有些废弃的坛坛罐罐。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屋檐的呜咽声，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霉腐之气。那气味里有旧书的霉味，有潮湿木头的朽味，还有些说不清的腥气，缠缠绕绕，像一张老旧的网，将整个巷子罩在其中。我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着，脚下的石板被岁月磨得光滑，缝隙里长着细小的苔藓。路过一户人家的院门，虚掩的门缝里，飘出一阵更浓的霉味，混着淡淡的烟火气。想来这院里定是住着孤寡老人，守着这破旧的老宅，也守着一院的岁月沧桑。那霉腐之气，便是时光在这老宅里留下的痕迹，带着几分孤寂，几分凄凉，却也藏着几分坚守。
曾在市集见过挑担卖臭豆腐的小贩。那担子两头各置一瓦罐，罐中臭豆腐浸在卤汁里，黑黢黢的，表面泛着油光，一股浓烈的腐臭味隔着老远便能闻到。路人多掩鼻而过，唯有识货者，会驻足买上几块。小贩将臭豆腐捞出，放在油锅里炸至金黄，出锅时撒上椒盐与葱花，那腐臭味便化作了诱人的浓香。我曾鼓起勇气尝过一块，外酥里嫩，咸香可口，先前的秽臭之气竟荡然无存，只余下满口鲜香。那时便想，这臭豆腐倒是奇特，以秽臭之形，藏鲜香之实，像极了世间某些看似粗鄙，实则内蕴光华的人。可转念一想，这般鲜香，终究是经了油炸火烹的淬炼，若是无人知晓其内里的美好，怕是只能永远顶着“臭”的名声，被世人所弃。这般想来，心中竟生出些替臭豆腐抱不平的感伤。
家中曾养过一盆文竹，枝叶苍翠，清雅可人。后来因疏于照料，文竹渐渐枯萎，叶片发黄脱落，茎秆也变得干枯发黑。起初只是些许干涩之气，后来竟渐渐透出腐殖土的腥臭味。我看着那盆枯萎的文竹，心中满是愧疚。想当初买回来时，我曾信誓旦旦要好好照料它，可终究还是辜负了。那腐臭味，像是文竹的叹息，指责着我的疏忽与冷漠。我不忍将它丢弃，便将它放在阳台的角落，任其在岁月中慢慢腐朽。每日路过阳台，总能闻到那淡淡的腐臭味，提醒着我曾经的承诺与如今的辜负。这般气味，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人心头发紧，只觉得满心都是亏欠。
江南的梅雨季，最是潮湿闷热。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水汽，墙壁上会生出青黑的霉斑，衣物晾在屋内，几日都干不透，渐渐会染上一股霉味。那霉味不似腐叶的腥浊，也不似臭豆腐的浓烈，是一种淡淡的、带着潮润感的秽气，黏在皮肤上，钻进毛孔里，让人浑身不自在。这样的日子里，连心情都会变得沉闷。坐在窗前，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闻着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霉味，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被这秽气笼罩，看不到一丝光亮。那些曾经鲜活的记忆，仿佛也被这霉味浸染，变得模糊而沉重。我常常会对着墙上的霉斑发呆，想着这般潮湿的日子何时才会结束，想着那些被霉味浸染的时光，是否还能回到当初的清明。
曾去过一处废弃的古寺，寺内断壁残垣，杂草丛生，佛像也已斑驳残缺。踏入寺门的那一刻，一股浓烈的霉腐之气便扑面而来，混着尘土的干燥之气，还有些说不清的腥膻味。寺内的厢房里，地上散落着破旧的经书，纸张发黄发脆，一触便会碎裂，上面也蒙着厚厚的灰尘，透着霉味。我小心翼翼地捡起一本残破的经书，指尖触到冰冷的纸张，闻到那股混杂着岁月与秽臭的气味，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想当年，这古寺定是香火鼎盛，诵经声不绝于耳，信徒们络绎不绝，空气中弥漫的该是檀香与香火的气息。可如今，却只剩断壁残垣与秽臭之气，昔日的繁华早已烟消云散，只留下满目的疮痍与无尽的凄凉。这般沧海桑田的变迁，怎不让人感伤？
夏日里，池塘中的荷叶渐渐枯萎，荷花也已凋零，只剩下残茎败叶浮在水面。时日一久，残荷便会在水中腐烂，生出一股腥腐之气。那气味随着水波扩散开来，笼罩着整个池塘，让人望而却步。可我却偏爱在这般时节，独自来到池塘边。看着水面上漂浮的残荷，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腥腐之气，心中竟生出些别样的情愫。想那荷花盛开之时，何等娇艳动人，清香远溢，引得无数人驻足观赏。可如今，却落得这般腐朽的下场，连气味都变得秽浊不堪。这般盛衰交替，不正是世间万物的宿命吗？我们总在追逐美好，却忘了美好终会逝去，就像这荷花，再美的容颜，再香的气息，也抵不过时光的侵蚀，最终只能化作一滩腐泥，一缕秽气。
家中的老衣柜，是祖母留下的遗物。衣柜是红木所制，做工精美，上面雕着缠枝莲纹。只是年代久远，衣柜的木板渐渐干燥开裂，柜内也生出了霉斑，打开时，一股混杂着樟脑味与霉味的秽气便会扑面而来。那气味里有岁月的厚重，有祖母的气息，还有些说不清的感伤。我常常会打开衣柜，翻看里面祖母留下的旧衣物。那些衣物早已过时，布料也已泛黄发脆，却依旧带着淡淡的霉味与樟脑味。摸着那些衣物，仿佛能触到祖母的体温，感受到她曾经的气息。可转念一想，祖母早已逝去多年，只留下这些破旧的衣物与这满柜的秽气，提醒着我她曾经的存在。这般思念与感伤，像那秽气一般，缠缠绕绕，挥之不去。
曾在郊外见过一片荒坟，坟冢累累，杂草丛生，墓碑也已歪斜断裂。走近时，一股浓烈的腐土味与腥膻味直冲鼻腔，让人不寒而栗。那气味是死亡的气息，是岁月的沉淀，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孤寂。站在荒坟前，望着那些破败的墓碑，心中满是对生命的敬畏与对时光的感慨。想那些长眠于此的人，曾经也有过鲜活的生命，有过悲欢离合，有过爱恨情仇。可如今，却只剩一抔黄土，一缕秽气，连名字都渐渐被世人遗忘。这般生命的无常，怎不让人唏嘘？我们费尽心机追逐功名利禄，想要留住青春与美好，可最终，都逃不过化为尘土的宿命。那些曾经的荣耀与辉煌，那些曾经的爱与恨，都将随着生命的逝去，化作这荒坟中的一缕秽气，消散在岁月的长河中。
秋日里，田间的秸秆被收割后，余下的根茬便会在地里腐烂，生出一股腥腐之气。那气味混着泥土的芬芳，弥漫在田野间，是丰收后的余韵，也是生命轮回的见证。我曾在秋日的田野间漫步，脚下踩着松软的泥土，闻着空气中的腥腐之气与泥土芬芳，心中却生出些莫名的惆怅。想那秸秆，春夏时节，曾是绿油油的一片，沐浴着阳光雨露，茁壮成长，为庄稼的生长提供着养分。可如今，却只能在地里腐烂，化作腐殖土，滋养着来年的庄稼。这般默默奉献，不求回报，最终却落得腐朽的下场，怎不让人感伤？可转念一想，若是没有这秸秆的腐烂，怎会有来年的丰收？这般轮回往复，正是生命的真谛。只是这般真谛，却要以腐朽与秽臭为代价，未免太过残酷。
家中的厨房，若是几日不清理，便会生出一股油污与食物残渣混合的秽臭味。那气味油腻腻的，带着几分酸腐，让人食欲全无。每次清理厨房时，望着那些堆积的油污与残渣，心中满是烦躁与无奈。想我们每日为了生计奔波，一日三餐，柴米油盐，看似平淡无奇，却也藏着这般秽浊与繁琐。那些美味的食物，入口时鲜香可口，可背后却要经历油污的沾染与残渣的堆积。这般世间烟火，虽真实可感，却也带着几分秽浊与不堪。可正是这秽浊与不堪，才构成了真实的生活。我们总在追求诗与远方，向往着洁净与美好，却忘了生活本就是由这些秽浊与繁琐组成的。这般想来，心中的烦躁渐渐散去，只剩下对生活的坦然与接纳。
曾在河边见过一艘废弃的渔船，船身早已破旧不堪，木板腐烂发黑，船舱里积满了淤泥与垃圾，一股浓烈的腥腐之气与霉味扑面而来。那渔船泊在河边，任凭风吹雨打，渐渐被岁月遗忘。我望着那艘废弃的渔船，心中满是对过往的遐想。想当年，这艘渔船定是渔民赖以生存的依靠，每日载着渔民出海捕鱼，归来时船舱里满是鲜活的鱼虾，空气中弥漫着鱼腥的鲜香。可如今，却只能在河边腐朽，成为蚊虫滋生的场所，散发着秽臭之气。这般从繁华到衰败的变迁，怎不让人感伤？那些曾经的荣耀与辉煌，那些曾经的辛劳与收获，都已随着渔船的废弃，化作了过眼云烟。
冬日里，寒风凛冽，万物凋零。家中的垃圾桶若是几日不倒，便会生出一股酸腐的秽臭味。那气味在寒冷的空气中似乎更加浓烈，带着几分刺骨的浊重，让人避之不及。每次倒垃圾时，望着那些堆积的废弃物，心中满是对生活的感慨。想这些废弃物，曾经也是有用之物，或是美味的食物，或是实用的物品。可如今，却成了秽臭的垃圾，被人丢弃。这般从有用到无用的转变，像极了人生的轨迹。我们年轻时，朝气蓬勃，意气风发，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老去，精力衰退，最终也会像这些废弃物一样，被时代所淘汰，被世人所遗忘。这般想来，心中竟生出些悲凉与无助。
曾在古籍中读到“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初时不解其意，如今遍历世间种种秽臭之气，方才有所领悟。这世间的秽与清，臭与香，原是可以相互转化的。腐叶的秽臭，能滋养出洁净的菌子；臭豆腐的秽臭，能化作诱人的鲜香；秸秆的腐朽，能孕育出来年的丰收。这般转化，是岁月的魔力，也是生命的智慧。可即便如此，那些秽臭之气所带来的感伤与惆怅，却依旧萦绕在心头。或许，这就是人生的常态，有美好，便有秽浊；有鲜香，便有腐臭；有相聚，便有别离；有繁华，便有衰败。我们无法逃避这些秽浊与不堪，只能坦然接纳，在秽臭中寻找美好，在感伤中领悟生命的真谛。
近日整理书房，翻出一摞旧书。那些书因常年放在角落，受潮发霉，书页发黄发脆，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我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本本取出，放在阳光下晾晒。阳光洒在书页上，霉味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纸张与油墨的清香。看着那些在阳光下渐渐恢复清明的旧书，心中竟生出些欣慰。原来，即便是被秽臭之气浸染的事物，只要经过岁月的沉淀与适当的打理，也能重焕生机，恢复往日的美好。这般想来，心中的感伤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对生活的希望与期待。
或许，人生就像这被霉味浸染的旧书，总会经历一些秽浊与不堪，总会遇到一些挫折与磨难。可只要我们不放弃，不气馁，用心去打理，用心去感悟，便能在秽臭中寻得鲜香，在困境中找到希望。那些曾经的秽浊与不堪，那些曾经的感伤与惆怅，终将成为我们生命中最珍贵的财富，让我们在岁月的长河中，渐渐成长，渐渐通透。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空气中的霉味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雨后的清新与芬芳。我望着窗外的晴空，心中满是平静与安宁。那些曾经萦绕在心头的秽臭之气，那些曾经让我感伤惆怅的过往，都已随着这场大雨，渐渐消散。或许，这就是生活的真谛，在秽臭中寻找美好，在感伤中学会成长，在岁月的流转中，领悟生命的从容与淡然。
愿我们都能在世间种种秽臭之气中，寻得属于自己的鲜香与美好；愿我们都能在岁月的沉淀中，坦然接纳生活的秽浊与不堪；愿我们都能在感伤与惆怅中，领悟生命的智慧与真谛，在人生的旅途中，从容前行，不负时光，不负自己。
秽臭萦尘记
残漏未歇，巷陌间便漫来一缕秽气，似腐叶浸于浊水，又杂着败絮的腥甜，顺着窗棂的缝隙钻进来，搅得人睡意全无。我披衣起身，推开雕花木窗，晨雾如晦，将巷口的青石板染得湿漉漉的，那股臭味便从石板的纹路里渗出来，缠上衣角，竟似要黏着人不放。院角的老槐树叶子蔫蔫地垂着，沾了些夜露，却洗不去那股萦绕的秽气，连枝头的雀鸟都少了往日的聒噪，只偶尔啼叫一声，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梳洗罢，取铜盆舀来井水，刚要掬水洁面，却闻见水中竟也带着一丝淡淡的腥腐味。细瞧时，才见井沿的青苔旁，不知何时落了几片烂菜叶，被晨露泡得发胀，秽汁顺着井壁缓缓渗下。我叹了口气，取木瓢将烂叶舀出，丢在墙角的秽桶里，再舀水时，那股臭味虽淡了些，却依旧如影随形，沾在指尖，洗了三四遍，仍有残留。铜镜里的自己，眉头紧蹙，眼底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想来这秽臭之气，竟连清晨的清爽都能吞噬。
早饭是一碗糙米粥，配着腌萝卜。粥是昨夜熬好的，放在陶瓮里，本想借着夜气凉透，却不料被那股秽气侵了几分，入口竟带着一丝难言的腥涩。腌萝卜的咸香本是清爽，此刻却被秽气搅得变了味，嚼在口中，只觉得咸得发苦，难以下咽。我放下碗筷，端起桌上的粗瓷碗，喝了一口凉茶，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那股从鼻尖钻进来的臭味，反倒让胸口更觉发闷，像是堵了一团湿絮。
坐在堂屋的竹椅上，本想翻几页旧书解闷，却见书页间不知何时沾了些霉斑，青黑色的斑点爬在泛黄的纸页上，散发出一股陈旧的霉味，与巷中的秽气缠在一起，愈发刺鼻。我将书丢在一旁，起身在院中踱步，脚下的青砖被晨露浸得发潮，踩上去咯吱作响，鞋底竟也沾了些泥垢，带着土腥与腐臭的混合气息。院中的几株月季，花瓣上沾了些秽尘，往日娇艳的颜色也黯淡了几分，凑近了闻，连花香都带着一丝浊气，让人兴味索然。
辰时过半，雾渐渐散了，巷子里传来了脚步声与吆喝声。卖豆腐的老汉推着小车走过，木车上的豆腐白白嫩嫩，却被那股秽气熏得失了几分清香；挑着菜担的妇人边走边喊，青菜上的露珠还未干，却也沾了些巷中的浊气。我站在院门口，望着往来的行人，他们或是掩着口鼻，或是加快脚步，显然也被这秽臭之气扰得不耐。有孩童路过，被臭味呛得哭了起来，母亲连忙抱起他，从怀中摸出一块糖，塞进他嘴里，那甜味却也压不住鼻尖的秽气，孩童的哭声依旧断断续续。
日头渐渐升高，巷中的秽气愈发浓烈起来。想来是巷尾的粪坑溢了，秽水顺着石板路的缝隙流淌，所过之处，草木都蔫了几分，连墙角的青苔都失了往日的翠绿。几只苍蝇在秽水上方盘旋，嗡嗡作响，更添了几分令人作呕的意味。我连忙退回院中，关上院门，可那股臭味却似有灵性一般，顺着门缝、窗缝钻进来，弥漫在整个院子里，让人无处可逃。
坐在屋内，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汗衫都被汗水浸得发黏，贴在身上，带着一股酸腐的气味，与巷中的秽气交织在一起，愈发难闻。我解开衣襟，想要透透气，却见手臂上竟沾了一只臭虫，通体黑褐，爬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淡淡的秽痕。我慌忙将它掸落在地，用脚狠狠碾踩，却不料那臭虫被碾破后，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腥臭，比巷中的秽气还要刺鼻，熏得人头晕目眩。
午后，天渐渐阴沉下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空气变得更加潮湿，那股秽气也愈发黏腻，沾在皮肤上，像是涂了一层油膏，洗之不去。风也停了，院中的槐树叶子一动不动，连蝉鸣都变得有气无力，像是被这秽气熏得没了精神。我坐在窗前，望着阴沉的天空，心中满是烦躁。这秽臭之气，竟似一张无形的网，将人困在其中，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雷声，沉闷的雷声在云层中滚动，却迟迟不见雨点落下。我心中燃起一丝希望，盼着一场大雨能够冲刷掉这满巷的秽气，还天地一片清爽。可等了许久，天空依旧只是阴沉着，偶尔落下几滴雨点，砸在窗棂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却很快便被蒸发，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那些雨点不仅没有带来清凉，反倒让空气变得更加潮湿、闷热，秽气也愈发浓烈，让人觉得更加难受。
傍晚时分，雨终于下了起来，起初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后来渐渐变大，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片片水花。巷中的秽水被雨水冲刷着，顺着排水沟缓缓流淌，那股浓烈的秽气也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潮湿的土腥气。我推开窗户，任由雨水打在脸上，冰凉的雨水带着一丝清新，洗去了脸上的汗污，也驱散了些许心头的烦躁。
雨中的巷子，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雨声与水流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首单调的乐曲。远处的屋檐下，几只麻雀躲在避雨，羽毛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显得格外狼狈。我望着雨中的景象，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伤。这秽臭之气，就像人生中的那些污秽与不堪，平日里萦绕不去，即便有雨水冲刷，也只能暂时淡去，无法彻底根除。
晚饭时，雨渐渐停了，天空依旧阴沉。餐桌上摆着一碗野菜汤，几颗糙米，还有一碟腌菜。野菜是雨后从田埂上采来的，带着一丝泥土的清香，却依旧被残留的秽气侵了几分，入口带着一丝淡淡的腥涩。腌菜的咸香也淡了许多，嚼在口中，只觉得寡淡无味。家人坐在一旁，默默吃饭，谁也没有说话，想来也是被这几日的秽气扰得没了兴致。
夜晚，躺在床上，依旧无法入睡。空气中的秽气虽淡了些，却依旧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腐味，与床上的霉味缠在一起，让人辗转难眠。窗外的月光透过云层，洒下一片朦胧的清辉，照亮了屋内的陈设，却照不进心中的阴霾。我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脑海里一片混乱，那些与秽臭相关的画面，一幕幕在眼前闪过，让人烦躁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