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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2章 泉(1 / 2)

泉润尘寰,幽响藏年

当山岚还锁着晨雾的衣襟,当林叶间的露珠尚未坠尽,泉,这大地最隐秘的呼吸,便从岩隙深处、从苔痕之下悄然涌出。它不似溪那般蜿蜒奔涌,不似潮那般磅礴浩荡,不似虹那般绚烂短暂,而是以一滴、一缕、一泓的执着,聚成清浅的水洼,漫成细密的水线,汇成灵动的泉眼,把山的骨血、石的肌理、苔的清润都浸在它的甘冽里,让整座山谷都能听见这来自地心的低语,感受这跨越千万年的温润。

我总在天刚破晓时,踏着晨雾未散的山径寻泉。山径两旁的草木挂着露珠,沾湿了裤脚,凉丝丝的,带着草木的清香。循着隐约的“叮咚”声前行,那声音起初细若游丝,像琴弦被微风轻拨,而后渐渐清晰,从岩缝间、从树影里漫出来,“嘀嗒——潺潺——”,带着一种穿透晨雾的清越,撞在耳膜上,也撞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转过一道被青苔覆盖的石崖,泉便骤然出现在眼前:它从一块黝黑的岩石下涌出,水流纤细如银线,落在下方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而后聚成一汪清潭,潭水绿得像被染过的翡翠,清得能看见潭底铺着的鹅卵石,石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青苔,像裹了一层绿绒。

泉的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绿意。岩壁上爬满了青黛色的苔藓,湿漉漉的,指尖一碰,便沾起一层细密的水珠;旁边生着几丛蕨类植物,叶片舒展如羽,叶脉清晰可见,叶尖挂着的露珠顺着叶脉滚落,滴进泉里,泛起一圈圈极淡的涟漪;远处的乔木枝繁叶茂,浓绿的枝叶遮天蔽日,在泉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风轻轻晃动,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气息,混着苔藓的清腥、草木的芬芳和泉水的甘冽,深吸一口,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涤荡干净,只剩下满心的清爽。

小时候住在秦岭深处的小山村,泉是村庄的命脉,也是童年最甘醇的记忆。山村依山而建,村口的老槐树下,藏着一眼老泉,村里人都叫它“灵泉”。老泉的泉眼藏在一块巨大的青石板下,石板上刻着模糊的字迹,据说是祖辈流传下来的,没人能说清它存在了多少年。泉眼涌出的水流不急不缓,顺着石板上的凹槽流淌,聚成一个半米见方的泉池,池边用卵石砌成整齐的边框,常年被泉水浸润,滑腻而温润。

村里的人,每天清晨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到老泉挑水。男人们挑着两只木桶,踩着露水打湿的石板路走来,木桶碰撞着发出“哐当”的声响,与泉水的“叮咚”声交织在一起。他们蹲在泉池边,将木桶浸入水中,泉水顺着桶壁缓缓流入,清冽的水花溅起,落在他们的裤腿上,带来一阵清凉。女人们则提着竹篮,带着衣物和木槌,在泉池边的石板上洗衣,木槌捶打衣物的声音“砰砰”作响,像一首节奏明快的乐曲,伴着泉水的流淌声,在清晨的山村回荡。我总爱跟着奶奶一起去挑水,奶奶的木桶很大,我便提着一只小小的铁皮桶,学着奶奶的样子,把桶浸入泉池,泉水冰凉刺骨,却带着一种独特的甘醇,我常常忍不住用手掬起一捧,喝进嘴里,凉丝丝的甜润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老泉是孩子们的乐园。放学后,我们总爱跑到泉池边玩耍。有的趴在池边,看着泉底的小鱼游来游去,那些小鱼只有手指长短,银亮的身体在水里穿梭,偶尔啄食水面上漂浮的草叶;有的则捡起池边的卵石,在水面上打水漂,卵石贴着水面掠过,激起一连串的水花,谁打得最多,谁就会成为大家羡慕的对象;还有的会把带来的玻璃瓶装进水,放在泉池边的石板上,让泉水慢慢浸润,据说用泉水泡过的玻璃,会变得更加透亮。我最喜欢的,是在泉池边的树荫下看书,泉水的清响在耳边萦绕,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凉,连书页上的文字都仿佛变得灵动起来。

老泉是慷慨的。它不仅给村民们提供了饮用、洗衣、灌溉的水源,还滋养着村里的一草一木。村里的田地大多分布在泉眼下游,顺着泉水流淌的方向,村民们开凿了一条条细小的水渠,把泉水引到田里,灌溉着玉米、小麦、蔬菜。用泉水浇灌的庄稼,长得格外茁壮,玉米穗子饱满,小麦颗粒圆润,蔬菜鲜嫩欲滴,带着一种自然的清甜。奶奶常说,这老泉的水是神山所赐,喝了能强身健体,用它浇灌的庄稼,也能带来好收成。每年秋收后,村民们都会带着祭品来到泉池边,祭拜老泉,感谢它一年来的馈赠,这一习俗,在村里流传了一代又一代。

老泉是有灵性的。村里的老人们说,老泉的泉眼直通地心,藏着神龙的气息,遇到干旱年份,只要对着泉眼诚心祈祷,便能引来雨水。我小时候,曾经历过一次严重的干旱,连续几个月没有下雨,田里的庄稼都蔫了,泉池里的水位也下降了不少。村里的老人们便带着村民们,来到泉池边祭拜,他们点燃香烛,摆上祭品,对着泉眼虔诚地祈祷。没过几天,天空便乌云密布,下起了一场大雨,田里的庄稼得救了,泉池里的水位也恢复了正常。从那以后,我便对老泉多了一份敬畏,总觉得它真的藏着某种神奇的力量。

老泉的水,是有味道的。它不像井水那样带着土腥味,不像河水那样浑浊,而是一种纯粹的甘醇,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喝在嘴里,清爽而不腻人。夏天,村民们会把西瓜、黄瓜放进泉池里冰镇,用泉水冰镇过的西瓜,甜得更加清爽,咬一口,凉丝丝的甜汁在舌尖弥漫,驱散了夏日的炎热;黄瓜则脆嫩多汁,带着泉水的清润,格外爽口。奶奶还会用泉水泡茶,茶叶是自家后山采摘的野茶,用泉水煮沸后,茶汤清澈透亮,茶香浓郁醇厚,喝一口,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后来,我离开了小山村,到城市里求学、工作,便很少再能喝到那样甘醇的泉水了。城市里的自来水,虽然方便,却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少了老泉的纯粹与甘醇。我也曾在超市里买过各种品牌的矿泉水,但无论价格多么昂贵,都喝不出老泉那种独特的甜润。但我依然会在闲暇时分,想起老泉的清响,想起那甘醇的泉水,想起童年在泉池边的快乐时光。

有一年秋天,我回到了小山村。刚到村口,便听见了熟悉的泉水“叮咚”声,那声音比记忆中更加清晰,更加动听。我迫不及待地跑到老槐树下,老泉依然在那里,泉眼依旧在汩汩地涌出清水,泉池里的水还是那样清冽,那样碧绿。池边的卵石被岁月磨得更加光滑,岩壁上的苔藓依旧茂密,只是老槐树的枝叶更加繁茂了。几位老人坐在泉池边的石凳上,摇着蒲扇,聊着家常,看到我回来,他们热情地打招呼,给我递来一杯用泉水泡的茶。我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熟悉的甘醇在舌尖弥漫,瞬间勾起了童年的记忆,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我沿着泉眼下游的水渠漫步,水渠里的水依旧清澈,顺着地势缓缓流淌,灌溉着田里的庄稼。田里的玉米已经成熟,金黄的玉米穗子沉甸甸地挂在秸秆上,随风摇曳;蔬菜地里,黄瓜、西红柿、茄子长得格外茂盛,带着露珠,鲜嫩欲滴。村民们正在田里忙碌着,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看到这一幕,我忽然觉得,老泉不仅滋养着村里的庄稼,也滋养着村民们的生活,它就像一位沉默的长者,默默守护着小山村,见证着村庄的变迁与发展。

泉是有形态的。它不像溪那样蜿蜒曲折,不像湖那样广阔无垠,而是以各种不同的姿态存在于天地间。有的泉眼细小如针,水流纤细如丝,像一位害羞的少女,悄然从岩缝中渗出;有的泉眼宽阔如碗,水流喷涌而出,像一位豪爽的汉子,尽情释放着自己的力量;有的泉聚成清潭,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天空、云朵、草木,像一幅静止的画卷;有的泉则顺着岩壁流淌,形成一道道水帘,水珠飞溅,像一串串珍珠,晶莹剔透。每一种形态的泉,都有着自己独特的韵味,让人赏心悦目。

泉是有声音的。它的声音不像雷声那样轰鸣,不像雨声那样嘈杂,而是一种清越而舒缓的声响,能安抚人心。细小的泉眼,水流滴落的声音“嘀嗒嘀嗒”,像时钟在轻轻走动,记录着时光的流逝;喷涌的泉眼,水流撞击岩石的声音“哗哗啦啦”,像一首欢快的乐曲,充满了生机与活力;聚成清潭的泉,水流涌动的声音“潺潺潺潺”,像一首舒缓的摇篮曲,让人感到平静与安宁。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泉独有的乐章,让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泉是有温度的。它不像冰水那样刺骨,不像热水那样滚烫,而是一种恒定的温润,常年保持在十几摄氏度左右。冬天,当万物都被冰雪覆盖时,泉眼依旧在汩汩地涌出清水,水面上凝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带着一丝暖意;夏天,当烈日炙烤着大地时,泉水依旧清凉爽口,喝一口,能瞬间驱散夏日的炎热。这种恒定的温度,就像母亲的怀抱,温暖而舒适,让人感到安心与踏实。

泉是有记忆的。它见证了小山村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见证了村民们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见证了我从懵懂无知的孩童长成成熟稳重的成年人。每一次听到泉水的“叮咚”声,每一次喝到甘醇的泉水,我都会想起童年在泉池边的快乐时光,想起奶奶的笑容,想起村民们的淳朴与善良;想起在城市里的打拼与坚持,想起那些在困境中得到的安慰与力量,想起那些藏在泉水里的梦想与希望。这些记忆,像一颗颗珍珠,串联起了我的人生,也让我更加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我喜欢在泉边思考人生。泉的流淌,是一种执着的坚持,无论遇到多少阻碍,它都会勇往直前,从未停下脚步;泉的清澈,是一种纯粹的坚守,无论外界多么浑浊,它都能保持自己的本色;泉的甘醇,是一种无私的奉献,它默默地滋养着万物,却不求任何回报。泉的这些品质,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我们内心的浮躁与贪婪,也让我们明白,人生应该像泉一样,保持一份执着与纯粹,坚守自己的本心,无私地奉献自己的力量。

有一次,我在泉边遇到了一位老者,他正在泉池边写生。老者的画板上,是一幅泉边的风景图,画面细腻而生动,泉眼的水流、岩壁的苔藓、池边的草木,都被他描绘得栩栩如生。我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老者察觉到我的目光,笑着对我说道:“泉是大自然最纯粹的馈赠,它的美,不仅在于它的清冽与甘醇,更在于它的宁静与执着。”我点点头,深有同感。泉的美,是一种自然的美,一种纯粹的美,一种能让人静下心来的美。

老者告诉我,他退休后便爱上了写生,尤其喜欢画泉。他说,画泉需要耐心和细心,要仔细观察泉的形态、水流的变化、周围的环境,才能把泉的神韵描绘出来。他还说,通过画泉,他学会了静下心来,感受生活的美好,学会了以平和的心态面对人生的挫折与困难。他的话让我深受启发。是啊,生活中并不缺少美,缺少的是发现美的眼睛和静下心来感受美的心态。我们总是行色匆匆,忙于工作、忙于生活,却忽略了身边的美好,忽略了那些能让我们心灵得到抚慰的事物。

我喜欢在泉边等待日出。清晨,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金色的阳光穿过林叶的缝隙,洒在泉面上,把泉水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泉面上泛着粼粼波光,像撒了一地的碎金,随着水流轻轻晃动。岸边的草木、岩石,都被阳光染成了金色,显得格外美丽。偶尔有鸟儿掠过泉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打破了泉的宁静,却也为这幅美丽的画卷增添了几分灵动。站在泉边,望着太阳一点点升高,望着泉水一点点流向远方,心中总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与宁静。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时光的流转,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神奇与伟大,也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与珍贵。

泉是大自然的精灵,是大地的血脉,是岁月的见证。它用清冽的水流,滋养着草木,滋养着生命;用清越的声响,安抚着人心,唤醒着希望;用纯粹的品质,诠释着生命的意义,人生的哲理。它像一位沉默的导师,在每一个日夜,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们要珍惜时光、珍惜美好、珍惜身边的人。

我常常想,如果有一天,我能化作一眼泉,我愿意在岩隙间涌出,感受山的巍峨与深邃;我愿意聚成清潭,倒映着天空与草木,展现自己的纯粹与美丽;我愿意顺着地势流淌,滋养着土地,滋养着生命;我愿意用自己的甘醇,给人们带来清凉与慰藉。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诠释泉的意义,去书写泉的传奇。

日子一天天过去,季节一次次轮回,我依然会在每一个闲暇的日子里,回到小山村,回到老泉边,感受泉的清冽,聆听泉的清响,欣赏泉的美丽。泉中的世界虽然宁静,却也充满了生机;虽然纯粹,却也带着坚韧。它让我在喧嚣的世界中保持一份清醒,在浮躁的人生中坚守一份纯粹,在忙碌的生活中感受一份美好。

我知道,泉会一直陪伴着我,在我人生的道路上,给我安慰,给我力量,给我希望。它会像一位忠诚的朋友,在每一个日夜,悄然流淌,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生命的美好,告诉我未来的光明。让我们一起,珍惜每一次与泉相遇的机会,在泉边感受生命的宁静与纯粹,在泉水的流淌中寻找人生的意义与方向,让泉中的记忆和感悟,成为我们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当最后一缕阳光从泉面上消失,当夜幕降临,我站在泉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泉的余温与清润,心中充满了宁静与舒畅。我知道,泉虽然已经融入夜色,但它留给我的记忆和感悟,将会永远陪伴着我,激励着我,在人生的道路上勇敢地前行,去迎接属于自己的光明和未来。

泉润尘寰,幽响藏年。每一次与泉的相遇,都是一次与自然的对话,都是一次与自己的和解。泉用最清冽的水流,展现出最动人的美丽;用最纯粹的品质,诠释出最深刻的人生哲理。让我们带着泉的甘醇与清润,带着泉的执着与纯粹,在人生的道路上,坚定地前行,活出自己的精彩,书写属于自己的人生篇章。无论未来会遇到多少风雨,都要像泉一样,纯粹而执着,清润而坚定,相信自己,相信未来,相信每一次的流淌,都会奔向更广阔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