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来,摸了摸石板上的坑,石板是凉的,还带着点潮,指尖蹭过坑边的青苔,能感觉到滑溜溜的。风从山里吹过,带着“呼呼”的响,远处的鸟在雾里叫,声音很轻,像怕惊到什么。我想起江南的古航道,想起浙东的旧渡口,突然觉得,眇邈就是这条驿道——是石板上的坑,是两旁的野草,是山里的雾,是连马蹄声都没了的静。它不管外面的公路多热闹,不管汽车多快,不管人来人往多匆忙,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那儿,像一个被遗忘的梦。
有次我去旧货市场,在一个角落里看见一个旧罗盘,木质的盘面,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字,指针是铜的,已经锈住了,指不了方向。摊主是个老头,说这罗盘是从一个老镖师家里收来的,以前镖师走镖时总带着,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我把罗盘买了回来,放在书桌上,没事的时候就拿在手里摩挲。罗盘的盘面很光滑,是常年被手摸出来的包浆,边缘有几道磕碰的痕迹,像是被人摔过。我总觉得,这罗盘也藏着眇邈——是锈住的指针,是模糊的字迹,是不知道指向哪里的迷,是连岁月都解不开的惑。
前几天,我整理旧物,翻出一本旧相册,是我外婆留下来的,封面是红色的,已经泛黄了,上面印着一朵牡丹花,花瓣都快掉光了。我翻开相册,看见一张外婆年轻时的照片,外婆穿着旗袍,站在一个渡口旁,笑得很温柔,背景是一条江,江面上有几艘乌篷船。照片的背面,外婆用铅笔写着几行字:“1956年秋,在东津渡,等阿明回来。”阿明是我外公的名字,外公年轻时也是个船工,后来在一次运货时,船翻了,再也没回来。
我看着照片,想起在浙东古镇遇到的老奶奶,想起她坐在渡口等丈夫的样子,突然觉得,外婆那时候,肯定也在渡口等外公,像老奶奶一样,看着江面,想着丈夫什么时候能回来。那些等待的日子,像江南的雾,像闽西的驿道,像旧罗盘上的指针,都藏着眇邈,藏着温柔,藏着没说出口的思念。
我想起小时候,外婆带我去江边玩,她牵着我的手,走在江边的田埂上,田埂旁的芦苇长得很高,风一吹就晃。外婆说:“你外公以前,总在这条江里划船,他划桨划得可好了,比谁都快。”我问外婆:“外公什么时候回来啊?”外婆摸了摸我的头,说:“外公去了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大了,他就回来了。”那时候我不懂,以为外公真的会回来,可等我长大了,才知道,外公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现在,我常常会找个安静的地方坐着,比如江边的石阶上,比如山里的驿道旁,比如自己的书桌前,什么都不做,就只是坐着,感受身边的眇邈。有时候是风里的芦苇香,有时候是雨打在石板上的轻响,有时候是月光落在罗盘上的光斑,这些都是眇邈的样子,是藏在日常里的幽,是贴在心里的暖。
我想,以后我还会去更多的地方,找更多的古航道、旧渡口、古驿道,不是为了寻找什么特别的东西,是为了感受更多的眇邈。感受那些藏在时光里的静,那些藏在岁月里的暖,那些没被人发现的温柔。因为我知道,眇邈不是远在天边的,是近在眼前的;不是过去的,是现在的;不是别人的,是自己的。它就在我们的身边,在我们的心里,在我们每天的日子里,只要我们愿意停下来,愿意慢下来,愿意去感受,就能看见它,摸到它,闻到它。
眇邈是什么?是江南古航道上的芦荻,是浙东旧渡口的石阶,是闽西古驿道的石板,是旧罗盘上锈住的指针,是外婆照片里的等待,是我们心里藏着的那些温柔的思念。是空里的细,是静里的暖,是等待里的盼,是藏在时光里的真。它不是让人忽略的,是让人珍惜的;不是让人忘记的,是让人怀念的。它像一杯淡淡的茶,越品越醇;像一首轻轻的歌,越听越暖;像一本薄薄的书,越读越甜。
夜已经深了,窗外的月亮还在,静静地照着大地。我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那个旧罗盘,听着窗外的风,风很轻,吹得树叶“沙沙”响。我知道,明天太阳还会升起来,日子还会像往常一样过,可眇邈还会在,在风里,在雨里,在阳光里,在我的心里,一直都在。它会陪着我,走过春夏秋冬,走过岁岁年年,陪着我发现更多的美好,感受更多的温暖,成为我生命里最珍贵的宝藏。
我想,这就是眇邈的意义吧。它让我们在热闹的世界里,找到一片安静的角落;在匆忙的日子里,找到一份从容的心境;在复杂的生活里,找到一份简单的美好。它让我们知道,在那些看似平凡的事物里,还有很多值得我们去感受、去珍惜的东西,还有很多藏着真情和暖意的美好,等着我们去发现,去拥有。就像江南古航道上的芦荻,哪怕淤了,也藏着曾经的桨声;就像浙东旧渡口的石阶,哪怕荒了,也藏着曾经的等待;就像我们心里的思念,哪怕过了很久,也藏着岁月的温暖。这些都是眇邈,都是藏在时光里的小美好,都是值得我们用一辈子去感受的温柔。
有次我去江南湿地故地重游,发现那道古航道旁的芦荻被人修剪过,露出了一小片水面,水面上放着一艘小小的乌篷船模型,船里放着一束芦花。我蹲下来,看着那艘模型船,觉得是有人跟我一样,也在寻找眇邈,也在感受眇邈,也在守护着这些藏在时光里的美好。或许,这就是眇邈的另一种样子——它不只是沉默的过去,也是被人记得的现在,是藏在每个人心里的温柔,是能被传递的温暖。
我坐在古航道旁的石头上,看着芦花慢慢飘落在水面上,看着阳光慢慢穿过芦叶,落在身上,带着点暖。风从湿地里吹过来,带着芦苇的清苦,带着眇邈的温柔,像外婆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肩。我知道,不管我走到哪里,不管我遇到什么,眇邈都会陪着我,像这片芦荻,像这艘模型船,像外婆的手,一直都在,一直都暖。
又过了些日子,我在浙东古镇的旧渡口,遇见了那个老奶奶的孙女,她手里拿着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老奶奶和她丈夫年轻时在渡口的合影。她说:“我奶奶让我把这张照片带来,放在渡口旁的石缝里,说这样爷爷回来时,就能看见了。”我帮她把照片放进石缝里,看着她笑着离开,心里觉得暖暖的。原来,眇邈从来都不是孤单的,它像一条看不见的线,把我们每个人都连在一起,把过去和现在连在一起,把思念和温暖连在一起。
现在,我常常会把那个旧罗盘带在身边,去不同的地方,寻找不同的眇邈。在江边,我会把罗盘放在石阶上,看着指针慢慢转动,像在寻找曾经的方向;在山里,我会把罗盘放在驿道的石板上,看着指针指向远方,像在指向曾经的马队;在湿地,我会把罗盘放在芦荻旁的石头上,看着指针指向水面,像在指向曾经的航道。每一次,我都能感受到眇邈的存在,感受到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美好,感受到那些没说出口的温柔。
我知道,以后我还会去更多的地方,找更多的眇邈,写更多关于眇邈的故事。因为我知道,眇邈是永远也找不完的,是永远也感受不尽的,它像天上的云,像江里的水,像山里的风,一直都在,一直都暖,一直都陪着我们,走过岁岁年年,走过春夏秋冬,成为我们生命里最珍贵的回忆,最温暖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