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缓缓靠向椅背,闭上了眼睛。
昨天和郑组长喝茶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王坤的案子,基本算是铁板钉钉了,他为了争取宽大,还在不断吐材料,牵扯面可能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广一些。”郑组长顿了顿,话锋微微一转,“另外……关于钟帆,后续审讯和外围调查中,我们了解到他一些早期的情况,让我有些感慨。”
“哦?”林浩坐直了身体。他知道郑组长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钟帆第一次收钱,是在他儿子刚拿到国外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年。”郑组长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学费、生活费,对他当时的工资来说,像一座山。那个行贿方,第一次送来的不是钱,说是给孩子的‘心意’,用来买书。钟帆推辞了。”
林浩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
“可第二天,那人又来了。他对钟帆说:‘钟总,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孩子想想。国外的开销,不是你那点工资能撑住的。我们是真的敬佩您的为人,想交个朋友。’”郑组长模仿着那种看似诚恳实则诛心的语气,“就这一次,下不为例……钟帆后来交代,他当时就是鬼迷心窍了。”
郑组长沉默了几秒,仿佛他也在回味这份沉重。
“有了第一次,堤坝就开了口子。第二次,第三次……就越发顺理成章。到后来,驱使他的就不再是孩子的学费,而是不断膨胀的欲望,和害怕失去已经得到的一切的恐惧。他害怕被打回原形,所以只能在泥潭里越陷越深。”
林浩缓缓靠向椅背。他能从郑组长平静的叙述里,清晰地勾勒出钟帆那份最初的挣扎、侥幸和后来的麻木与沉沦。这不仅仅是一个贪官的堕落史,更是一个人性在权力、欲望与现实压力中被逐步扭曲、异化的悲剧。
贪官并非生而即贪。他们也曾有理想,有底线,但在家庭的重压、利益的诱惑、体制的缝隙和侥幸的心理共同作用下,一步步丢失了内心的“格”。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郑组长。”林浩的声音有些沙哑。这番谈话,比任何文件都更深刻地触动了他。
“不用谢。告诉你这些,是觉得你应该知道。”郑组长的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刚硬,“水至清则无鱼,但水太浑,则会溺死人。你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面对的诱惑和压力只会更大。守住第一次,比什么都重要。”
“我明白。”林浩郑重回答。他知道,这不仅是信息分享,更是一位长辈和战友的警醒与嘱托。
办公室里异常寂静,但林浩的心潮却难以平静。郑组长的话与刚才看到的钟帆早期报告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林浩更加坚定了清算的决心。这不仅仅是为了追究过去的责任,更是为了建立一道防火墙,净化这片土壤,阻止更多的“钟帆”出现。
恰在此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办公室的沉静。
“进来。”林浩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仍落在桌上的文件上。
门被推开,高长河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走了进来,声音洪亮:“林总,刚开完会就忙上了?真是辛苦了!”
林浩眼神一凝。高长河,这位空降的集团副总经理,在他宣布成立清算小组后不到一小时,就主动登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