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圣明啊!真是体恤咱们当兵的!”
“吕将军也仗义,没克扣咱们的!”
发放饷银那天,场面更是隆重。
吕布亲自坐镇,卢植派来的尚书郎和御史台的官员在一旁监督。
士卒们排着长队,一个个上前,核对名册,验看符牌,然后从军需官手里接过串好的铜钱,沉甸甸的,当场画押按手印。
许多老兵捧着足额的饷银,手都在发抖,眼眶发红。他们当兵多年,何时见过这般场景?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卒,领了饷银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突然转身,面向洛阳城的方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头,嘶声道:“陛下!小人…小人替家中老小,谢陛下活命之恩!”声音哽咽,情真意切。
这一下,像是点燃了导火索,校场上呼啦啦跪倒一片,山呼“陛下万岁”之声,响彻云霄。
吕布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他带兵靠的是个人勇武和严苛军法,让士卒畏他服他。
而皇帝这一手,却是直接收买了所有士卒的心!这一对比,高下立判。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少年,手段是何等厉害。
与此同时,北军大营也在经历着类似的冲击。
丁原主持北军整编,本就触及了许多旧有将校的利益,阻力不小。
如今《新军饷械发放章程》一下,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些习惯了喝兵血的将领,私下里怨声载道。
“这…这算什么?直接把咱们的财路给断了!”
“就是!当官的没点好处,谁肯卖命?”
“丁建阳也是老糊涂了,就这么由着那小皇帝胡来?”
“听说吕布那边执行得屁颠屁颠的,哼,莽夫就是莽夫,不懂其中关窍!”
抱怨归抱怨,却没人敢公开反对。
一来,皇帝如今权威日重,连袁绍都被逼得请求外放,谁还敢当这个出头鸟?
二来,章程里明确了举报重赏,谁要是敢顶风作案,难保不会被手下人捅上去,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三来,底层士卒对此政策拥护至极,士气高涨,若强行压制,恐怕立刻就会激起兵变。
丁原也是心情复杂。他一方面觉得皇帝此举确实能收拢军心,提升战力;另一方面,也感到自己作为北军总督,对军队的控制力似乎在下降。
皇帝的手,伸得越来越长了。他只能强压着内部的不满情绪,严格推行新章程。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足额、公开的军饷发放,如同给原本有些死气沉沉的北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被筛选留下的老兵和新招募的士卒,训练热情空前高涨,对朝廷的向心力也大大增强。
虽然仍有暗流涌动,但军纪和士气,确实为之一新。
消息传到嘉德殿,刘辩听着陈宫的汇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陛下此策,可谓直指要害。”陈宫由衷赞道,“军心稳固,则洛阳安如磐石。如今翊军、北军士卒,无不感念陛下恩德。
只是……此举也得罪了不少军中将领,尤其是北军内部,恐有隐患。”
刘辩淡然一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得罪?朕要的是一支能打仗、忠于朝廷的军队,不是一群趴在士卒身上吸血的蠹虫!
他们若安分,朕自有封赏。若敢阳奉阴违,甚至煽动闹事……”他眼中寒光一闪,“正好借机清理一批,给新人腾位置!”
做为一个穿越者,他深知军队腐败的危害。透明化、制度化的管理,是杜绝腐败、提升凝聚力的不二法门。
虽然在这个时代推行起来阻力巨大,但他必须这么做。
“曹操那边清查河南尹田亩,进展如何?”刘辩转换了话题。
陈宫回道:“阻力不小,许多豪强或明或暗地抵制,清查进度缓慢。
不过,减免赋税和以工代赈的政策效果显着,民间对陛下的称颂之声日盛,这也让那些豪强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曹操……似乎有些急于求成,手段略显激进,已与几家当地大族起了冲突。”
刘辩沉吟片刻:“告诉曹操,稳住节奏,不必求快。重点是摸清底数,登记造册。
冲突能免则免,但若有人敢暴力抗法,绝不姑息!让他把握好分寸。”
“是。”陈宫应下,又道,“另外,袁本初再次上书,言辞恳切,请求即刻赴任渤海。陛下,是否……”
“准了吧。”刘辩摆了摆手,“晾了他这么久,也差不多了。明日朝会,便颁旨。至于司隶校尉一职……”
他顿了顿,“朕意,由卢师暂时代理。”
让卢植代理司隶校尉,既能确保这个关键位置掌握在可靠的人手中,也能借助卢植的威望,更好地推行接下来的各项改革,尤其是均田之策。
陈宫心领神会:“卢公确是最佳人选。”
第二天朝会,刘辩正式下诏,准予袁绍出任渤海太守,即日离京赴任。同时,任命尚书令卢植暂代司隶校尉一职。
旨意一下,袁绍一党的官员面色各异,有失落,也有松了一口气的。无论如何,袁绍离开洛阳这个权力旋涡,已成定局。
袁绍本人接到旨意后,心情复杂。一方面,终于可以离开这是非之地,天高任鸟飞;另一方面,离开中枢,也意味着他暂时退出了帝国最高权力的角逐,心中难免不甘。他府中一派忙碌,准备行装。
而卢植肩上的担子则更重了。尚书令总揽政务,司隶校尉监察百官、维护京畿治安,两者权柄极重。他深感责任重大,但也只能勉力为之。
朝会之后,刘辩特意留下了曹操。
“孟德,河南尹清查田亩,辛苦你了。”刘辩看着这位历史上着名的枭雄,语气平和。
曹操躬身道:“此乃臣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只是……地方豪强盘根错节,清查不易,臣恐有负陛下所托。”
“朕知你难处。”刘辩道,“不必急于一时,稳扎稳打即可。记住,清查是手段,不是目的。
目的是为了厘清底数,为后续均田做准备,也是为了抑制豪强,安抚百姓。
你要学会借势,借助民间对减免赋税的感念之心,分化瓦解,拉一批,打一批。具体如何操作,你自己把握,朕只要结果。”
曹操心中一震,皇帝这话,几乎是默许了他可以采用一些“灵活”的手段。
他立刻领会了其中的深意:“陛下圣明!臣……知道该如何做了。”
刘辩点了点头,又道:“军中推行新饷章,北军那边或有杂音,你身为洛阳令,掌一部兵权,需密切留意,若有异动,及时弹压,并向卢尚书汇报。”
“臣遵旨!”曹操肃然应命。他知道,这是皇帝对他的进一步信任和考验。
离开皇宫,曹操骑在马上,回味着皇帝的话,心中波澜起伏。
这位少年天子,手段老辣,思虑深远,既懂得挥舞大棒,也懂得收买人心,更懂得如何驾驭他这样的“能臣”。
跟着这样的君主,是机遇,也是巨大的挑战。
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洛阳的风云,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而在颍川,荀彧也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了洛阳近日来的种种变故——军饷改革、袁绍外放、卢植兼掌司隶……
他放下手中的书信,久久不语。
“整肃军纪,不吝赏赐,以收士卒之心;驱离权臣,重用老成,以稳朝堂之局;减免赋税,清查田亩,以安百姓之业……步步为营,章法俨然。”
荀彧轻声自语,眼中闪烁着越来越明亮的光彩,“这位陛下,绝非池中之物啊。”
他走到案前,铺开一卷竹简,提笔蘸墨,沉吟良久。
或许,是时候给他在洛阳的故交,写一封信,仔细问一问那里的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