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小星星是被窗外的施工声唤醒的——不是刺耳的钻地声，而是那种有节奏的“咚、咚、咚”，像巨大的心脏在远处跳动。他躺在床上听了一会儿，发现那声音其实挺有规律的，每三下停一停，像是工人们在默契地配合。
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晨光透过窗帘，在地板上画出一片温暖的光斑。昨夜睡得沉，梦里都是声音——老人们的歌声，同学们的讨论声，孙叔叔摄像机转动时轻微的“滋滋”声。这些声音在梦里混在一起，像一锅煮得正好的粥，各种食材的味道都出来了，但又和谐地融为一体。
厨房里已经传来动静。今天的声音和往常不太一样——不是煎蛋的“滋滋”声，也不是煮粥的“咕嘟”声，而是一种细碎的“沙沙”声，像是谁在筛什么东西。
小星星光着脚走过去，看见林绵正在筛面粉。面粉从筛子里落下，形成一团白色的云雾，在晨光里缓缓沉降，美得像慢镜头。
“妈，做什么呢？”
“蒸馒头。”林绵头也不抬，继续手里的动作，“昨天你不是说想录揉面的声音吗？今天咱们做全手工的。”
小星星心里一暖。妈妈总是这样，不声不响地把他随口说的话记在心里，然后在合适的时机变成现实。他回房间拿来录音笔，小心地放在料理台边。
筛完面粉，林绵开始和面。面粉和水相遇的那一刻，发出一种很特别的声音——不是简单的“哗啦”，而是更细微、更复杂的声响，像是干渴的土地终于等到雨水，每一个面粉颗粒都在欢呼着吸水、膨胀。
揉面的声音更有意思。刚开始时面团还有些松散，发出“噗噗”的闷响；揉到后来，面团变得光滑有弹性，声音也变成了柔韧的“啪嗒、啪嗒”，像在拍打什么有生命的东西。
“妈，你揉面的手势真好看。”小星星举着录音笔说。
林绵笑了：“你外婆教的。她说揉面要用心，手上的力度、节奏，面团都能感觉到。你温柔对它，它就会变得柔软好吃。”
这话让小星星想到他们的声音项目。是啊，他们录声音时也要用心，录音设备能感觉到，录出来的声音也会不一样。
霍星澜也起来了，看见娘俩在厨房忙活，很自然地接手了煮豆浆的工作。豆浆机“嗡嗡”地运转着，豆子在刀片的高速旋转下被磨碎，发出持续而均匀的轰鸣。这声音和揉面的“啪嗒”声、筛面粉的“沙沙”声混在一起，组成了一首热闹的厨房晨曲。
早餐时，馒头还没蒸好，先吃昨天剩的包子。包子重新蒸过后，面皮有些发黏，但里面的馅还是香的。小星星一边吃一边讲昨天的后续。
“孙叔叔说，电视台的报道可能下周开始。”他说，“要先和学校、家长都沟通好。”
“这是应该的。”霍星澜点头，“正规的媒体采访都有流程。你们要配合，但也要保护自己。”
“怎么保护？”小星星问。
林绵接过话：“就是记住你们做这个项目的初衷。不要因为镜头在拍，就做作、夸张。保持真实，保持自然，就像没有镜头时一样。”
这话让小星星安心了些。他确实有点担心，怕镜头会改变什么——改变他们的状态，改变老人们的状态，改变整个项目的味道。
馒头蒸好了。掀开锅盖的那一瞬间，蒸汽“呼”地涌出来，带着小麦特有的香气。馒头在蒸笼里白白胖胖的，表皮光滑，像婴儿的脸颊。小星星录下了开锅的声音——那不只是“呼”的一声，而是混合了蒸汽涌出、笼屉震动、馒头在热气中微微颤抖的复杂声响。
他拿起一个馒头，掰开。里面的组织像云朵一样蓬松，热气携带着香味扑到脸上。咬一口，有嚼劲，有甜味，是食物最本真的味道。
“好吃。”他由衷地说。
“因为是用心做的。”林绵也掰开一个馒头，“你听，掰开的声音都不一样——松松软软的，‘噗’的一声，像在叹气。”
小星星仔细听，还真是。他忽然想，也许可以做一个“食物的声音地图”——蒸馒头的声音，炒菜的声音，切水果的声音，煮汤的声音……每种食物在制作过程中都有自己独特的声音语言，记录着人与食物的关系。
上学路上，他特意绕了点远路，经过那个正在施工的工地。工人们已经开工了，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搅拌机的轰隆声，钢筋落地的哐当声，工人们用方言大声交流的声音，还有最开始的“咚、咚、咚”——原来是工人在用大锤夯实地面。
他站在工地围栏外听了一会儿。这些声音很嘈杂，但仔细分辨，能听出里面的节奏和秩序。每一种声音都在完成自己的工作，合在一起，就在建造着什么。
小雨从后面追上来：“你在这儿听什么呢？”
“听工地声音。”小星星说，“你听，其实挺有节奏的。”
小雨停下来，侧耳听了一会儿：“还真是。那个打夯的声音，像心跳。”
“对，城市的心跳。”小星星说，“工地声音也是城市声音的一部分，虽然吵，但很重要。”
他们继续往学校走。路上，小雨说起昨晚的事：“我爸妈看了昨天的晚报，上面有关于我们项目的报道。他们特别骄傲，说以前只觉得我是瞎玩，没想到玩出了名堂。”
“我爸妈也是。”小星星说，“不过我爸提醒我，不要被‘名堂’迷惑，要记住为什么开始。”
到学校时，他们发现公告栏前围了很多学生。挤进去一看，是一张新的海报：
“‘回声计划’声音博物馆征集令！
你有想保存的声音吗？
你有想讲述的故事吗？
欢迎投稿！
形式不限：录音、文字、绘画、照片……
投稿地点：广播站
截止日期：本月底”
海报是小雨设计的升级版——还是那只大耳朵，但耳朵里长出的树更茂盛了，结出的声音果实更多样了，除了铃铛、书本、篮球，还有话筒、画笔、相机，甚至有一朵云（代表自然的声音）和一把锤子（代表劳动的声音）。
“这个海报好棒！”有同学赞叹。
“声音博物馆？什么意思？”
“就是收集各种声音，像博物馆收藏文物一样。”小雨解释，“不只是我们四个在收集，全校同学都可以参与。”
“那我录的猫咪打呼噜能投稿吗？”一个男生问。
“当然可以。”小星星说，“只要你认为这个声音值得被记住。”
公告栏前讨论得热火朝天。小星星听着同学们的议论，心里暖暖的。他们最初只是想录点声音，现在这个想法像蒲公英的种子，被风吹到了很多人的心里，开始生根发芽。
上课前，周老师把他们叫到办公室。办公室里除了李老师，还有校长和几位学校领导。
“孩子们，坐。”校长很和蔼，“昨天的广播反响很好。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正式支持你们的‘回声计划’，把它作为学校的特色项目。”
小星星和伙伴们互相看看，眼睛里都有光。
“具体来说，”一位副校长接着说，“学校会提供更多的资源支持——专门的存储空间，更好的录音设备，还有老师的指导时间。”
“另外，”周老师补充，“我们想在下个月举办一个小型的声音展览，展出你们收集的声音作品，还有同学们的投稿。”
这个计划让孩子们又惊又喜。小宇第一个反应过来：“那我得多拍些照片！”
“我可以画展板设计图。”小雨说。
小文已经开始构思文字说明：“展览的主题可以叫‘听见城市的心跳’。”
小星星没说话，他在消化这些信息。从一个小小的录音笔，到一个广播节目，再到全校参与的项目，现在又要办展览……这一切发生得这么快，像春天里竹子拔节，能听见生长的声音。
第一节课后，他们去了广播站。李老师正在整理同学们投来的声音素材——已经有十几份了。
“你们听听这个。”李老师播放了一段录音。
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怯生生的：“这是我奶奶叫我起床的声音。每天早上，她在我耳边说‘宝贝起床啦’，像唱歌一样。奶奶上个月生病住院了，我很想她。”
录音里接着是一个苍老而温柔的声音：“宝贝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声音有些虚弱，但充满爱意。
小星星鼻子一酸。这个投稿让他想起了张奶奶，想起了所有用声音表达爱的老人们。
“还有这个。”李老师播放了另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