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景泰年间,江南菱花镇的雨总带着股缠绵劲儿,像扯不断的丝线,把青石板路润得发亮。镇东头那间漏风的书房里,沈砚正对着一盏快见底的油灯叹气,手里的毛笔悬在纸上,半天没落下一个字。
倒不是文思枯竭,实在是肚子饿得咕咕叫。昨日王大娘送的半块米糕早就见了底,米缸里只剩下几粒孤零零的米,风一吹就滚来滚去。沈砚揉了揉肚子,把目光投向窗外——檐下那只燕子窝,倒是热闹得很。
窝里住着两只燕子,一黑一白,黑的是雄燕,翅膀尖儿沾着点灰,白的是雌燕,肚皮上的绒毛像撒了把碎雪。自打开春这对燕子来筑巢,沈砚的日子就多了点乐子。他看书的时候,雌燕总爱歪着头看他,圆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像是能看懂纸上的字。
“你说你俩,天天不愁吃不愁穿,多好。”沈砚对着燕子笑,“不像我,空读了几年书,连顿饱饭都混不上。”
话音刚落,那只白肚皮的雌燕突然扑棱着翅膀飞下来,绕着他的书桌转了一圈,又叼起桌上一粒掉下来的芝麻,飞回车里喂给窝里的雏鸟。沈砚看着它灵活的身影,忍不住笑了:“还是你贴心,知道给孩子加餐。”
他不知道,这只雌燕名叫阿檐,可不是普通的燕子。三百年前她在黄山误食了一颗千年灵芝的孢子,才有了灵智,修了三百年才勉强能化成人形。只是她性子懒,不爱修炼,倒喜欢往人间跑,看市井烟火。今年开春路过菱花镇,见沈砚这书房虽破,却总飘着墨香,便拉着自家夫君筑了巢。
阿檐蹲在窝里,看着沈砚对着空米缸发愁,心里有点不落忍。她记得昨日飞过镇西头的当铺时,见掌柜的把一枚铜板掉在门槛外,被风吹到了墙角。那铜板亮晶晶的,应该能换两个包子。
当天夜里,沈砚睡得正香,忽然感觉有东西在啄他的袖口。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那只白肚皮的燕子叼着一枚带绿锈的铜板,站在他的枕头上,歪着头看他。
“你这小家伙,哪儿弄来的铜板?”沈砚又惊又喜,把铜板拿在手里,触手还带着点燕子的体温。阿檐见他收下,扑棱着翅膀飞回了窝,心里美滋滋的——原来帮人这么简单,下次再去找找,说不定能帮他多弄点吃的。
接下来的日子,沈砚总能在奇怪的地方发现小玩意儿:有时是书桌抽屉里多了几颗晒干的野果,有时是窗台上摆着一只亮晶晶的玻璃珠,还有一次,他居然在砚台下摸到了一枚银角子。他起初以为是哪个邻居偷偷帮他,可问了王大娘和老秀才,都说没这回事。
直到那天傍晚,沈砚坐在屋檐下看书,忽然看见阿檐叼着一根红绳,从镇口的杂货铺方向飞回来。那红绳他认得,是杂货铺李掌柜用来系糖糕的。他心里一动,悄悄跟在燕子后面,看着它飞进窝里,把红绳放在雏鸟旁边。
“原来一直是你在帮我。”沈砚对着燕窝轻声说。窝里的阿檐吓了一跳,差点从窝里掉下去——这人怎么忽然发现了?她赶紧把红绳藏到翅膀底下,装作若无其事地梳理羽毛。
沈砚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从怀里摸出早上王大娘给的半个菜包,掰成小块放在窗台上:“谢谢你啊,小客人。这个给你当谢礼。”
阿檐看着窗台上的菜包,眼睛亮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飞下来,叼起一小块菜包,飞回窝里慢慢吃。沈砚看着她吃得香甜,心里忽然觉得,就算日子苦点,有这么个檐下客陪着,也挺好。
入夏后的菱花镇,雨水更多了。这天午后,沈砚去镇西头的老秀才家借书,刚走到半路,天就变了脸,乌云黑压压地压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