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实把那枚铜戒指揣进怀里时,地里的蛐蛐刚叫头一嗓。
日头坠在西山顶,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晒蔫的豇豆。他蹲在刚翻过的田埂上,看着掌心里那圈绿锈斑斑的铜环,边缘磨得溜光,内侧还刻着个歪歪扭扭的“豆”字。
“怕不是哪个小媳妇掉的嫁妆。”王老实挠挠头,粗粝的手指蹭过铜环,竟觉出点温乎气。他这辈子没见过啥值钱东西,唯一的家当是爹传下来的那把锄头,此刻正斜插在田埂上,木柄被汗浸得发亮。
他把铜戒指往无名指上一套,不大不小,刚刚好。
“就当是老天爷赏的顶针了。”王老实嘿嘿笑两声,扛起锄头往家走。夕阳把他的影子和锄头的影子绞在一块儿,像条摇摇晃晃的长蛇。
王老实的家在村尾,三间土坯房,院墙是用碎砖和泥巴糊的,风一吹就掉渣。他推门进屋时,灶台上的铁锅还温着,早上剩的玉米糊糊结了层皮。
他摘下戒指想往窗台上放,手指刚一松,那铜环“啪嗒”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桌腿边。
奇了。王老实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铜面,就听个细声细气的嗓门喊:“哎哟!压着我脚了!”
王老实吓得一蹦三尺高,后脑勺“咚”撞在桌板上。他捂着脑袋蹲在地上,瞪着那枚铜戒指,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那戒指正立在地上,像个圈着腿的小人儿,绿锈斑斑的表面上,不知啥时候裂开道缝,缝里亮晶晶的,活像只眼睛。
“你……你是个啥玩意儿?”王老实的声音直打颤,舌头捋不直。
铜戒指转了个圈,裂开的缝又大了点,露出里面金灿灿的光。“瞎咋呼啥?”那细嗓门透着股不耐烦,“我是铜豆儿,这戒指是我家。”
王老实张着嘴,半天没合上。他活了四十年,听过狐狸精变美女的故事,见过黄鼠狼给鸡拜年,可从没听说过戒指能开口说话。他使劲掐了把大腿,疼得龇牙咧嘴——不是做梦。
“你家……咋掉地里了?”王老实颤巍巍地问。
铜豆儿原地打了个转,像是在活动筋骨:“前儿个刮大风,被个偷鸡的蹭掉了,滚来滚去就到了你这破地。”它顿了顿,突然拔高嗓门,“喂!你这人咋回事?捡了别人东西不还,还往手上戴,懂不懂规矩?”
王老实被问得脸通红,赶紧摆手:“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是没人要的……”他想把戒指捡起来还给它,手刚伸过去,铜豆儿“嗖”地跳开,躲到墙角的瓦罐后面。
“别碰我!”铜豆儿的声音带着警惕,“你这手上全是汗味儿,熏得我头晕。”
王老实低头闻了闻自己的手,确实一股土腥气混着汗味。他嘿嘿笑了笑,转身舀了瓢水洗手,洗得干干净净,还在粗布褂子上蹭了又蹭。
“这样成不?”他蹲在瓦罐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善。
铜豆儿从瓦罐后探出头,那道裂缝上下打量他半天,突然“噗嗤”笑了:“你这人看着老实,倒还懂点礼貌。行吧,看在你把我从泥里刨出来的份上,暂时借你家住几天。”
王老实愣了:“借我家住?”
“不然呢?”铜豆儿跳到炕沿上,“我家被你戴了大半天,得晒晒透透气。再说了,我饿了。”
“你……你吃啥?”王老实挠头。
铜豆儿用裂缝指了指灶台上的玉米糊糊:“那玩意儿闻着还行,给我来一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