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青霖山,烟雨朦胧如纱。新发的嫩芽缀满枝头,远望如同一团团青绿色的薄雾。山涧溪水比冬日丰沛了许多,叮咚声穿过潮湿的空气,与林间鸟鸣相和。
沈清源踏着湿滑的山路,靴底碾过碎石与青苔。他背着一个半人高的藤箱,里面装满了从山脚下小镇采购的物品——铁锅、油盐、粗布、药材,甚至还有两包用油纸小心包裹的蜜饯。藤箱很沉,压得他肩胛处的旧伤隐隐作痛,但他的步伐却比往日轻快许多。
转过一道长满蕨类的山崖,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山谷深处,一座崭新的木质楼阁静静矗立。它不像寻常建筑那般方正,而是依着山势蜿蜒伸展,如同从山体中自然生长出来的一部分。屋顶覆盖着青黑色的瓦片,檐角微微上翘,悬挂着几串铜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阁楼四周种满了开着白花的梨树,花瓣随风飘落,在湿润的空气中缓缓旋转。
最引人注目的是阁楼正门上方的匾额,上书月镜阁三个清隽的大字。那字迹看似墨写,细看却仿佛有月光在其中流动。
沈清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三个月了,从那个惊心动魄的决战之夜到现在,这座阁楼终于初具规模。
他刚踏上通往阁楼的石板小径,门扉便无声开启。一道熟悉的身影倚在门边,素白的衣裙与飘落的梨花几乎融为一体。
回来得比预计的早。月昭晚——现在沈清源更习惯称她为苏晚——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手中捧着一盏冒着热气的陶杯,正好赶上新茶。
她比三个月前看起来更加生动了。那种属于的疏离感逐渐褪去,举手投足间更多了几分的灵动。唯有偶尔流转在眸底的银芒,提醒着她已然不同的身份。
沈清源卸下藤箱,接过陶杯。温热的茶汤呈现出罕见的月白色,散发着清冽的香气,入口却带着一丝甘甜。
山上的野茶,加了一点月华草。苏晚接过他手中的空杯,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腕,留下一丝微凉的触感,怎么样?
比上次的好喝。沈清源诚实地评价,换来她一个明亮的笑容。
他跟着她走进阁楼。内部空间比外观看起来更加宽敞,显然是运用了某种空间术法。正厅中央摆放着一张造型古朴的矮几,周围散落着几个蒲团。西侧是书房,东侧则是通往二楼的楼梯。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厅北墙——那里悬挂着一面巨大的圆镜,镜框由九种金属熔铸而成,镜面却如同静止的水面,映照出的不是房间景象,而是一片浩瀚星空。
沈清源的目光在那镜子上停留片刻。虽然苏晚说过这只是轮回镜的投影,真正的镜体已与她融合,但每次看到这面镜子,他仍会想起那个黑暗轮廓的恐怖气息。
别担心。苏晚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安,轻轻握住他的手,它被封印得很彻底,至少千年内不会有问题。
她的手比以前温暖了些,不再是最初那种玉石般的冰凉。沈清源反手握住她的手指,感受着其中流动的生命力:今天有什么进展?
西厢房完工了,你的卧室也收拾好了。她领着他穿过回廊,指向一间朝南的屋子,被褥都是新的,我还加了保暖的符咒。
沈清源挑眉:我以为你会让我继续睡书房。
某人不是抱怨榻太硬吗?苏晚耳尖微红,故作镇定地转移话题,对了,山下来信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封盖着青霖宗印鉴的信笺。沈清源接过拆开,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头渐渐皱起。
宗主想请我们参加下个月的宗门大比。他折起信纸,说是要正式宣布你...回归的消息。
苏晚沉默片刻,走到窗前。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湿润的山谷中蒸腾起薄雾。
我不确定自己准备好面对哪些目光。她轻声说,在大多数人记忆里,我还是那个被诡镯控制、差点毁了宗门的叛徒。
沈清源站到她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上:但你救了他们。没有你,守棺人早就吞噬了整个青霖山。
可除了你,没人知道真相。苏晚转过身,眼中银芒流转,在他们看来,我只是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半年,又莫名其妙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