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的重影和眩晕让他花了数息时间,才勉强聚焦。
苏晚。
她侧躺在他身边不远处的碎石上,姿势依旧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揽着她的样子。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身上,那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没有丝毫血色,如同最完美的冰雪雕塑。长睫紧闭,在眼睑下投下两道脆弱而悲伤的阴影。嘴唇紧抿,干涸的紫黑色血痂如同烙印。她的气息微弱得几乎不存在,胸膛的起伏微弱到难以察觉。
诡镯依旧扣在她纤细的腕上,布满细微裂痕,黯淡无光,如同两块失去所有魔力的普通石头,冰冷而死寂。
一股混杂着极致恐惧与揪心疼痛的情绪,狠狠攥住了沈清源的心脏!比身体的剧痛更甚百倍!他挣扎着,用还能动弹的右手手肘,极其艰难地撑起一点身体,碎石摩擦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痛楚,他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地、贪婪地锁定在苏晚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
还活着…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如同黑暗中的微光,支撑着他残破的意志。
他一点一点,如同垂死的蜗牛,朝着苏晚的方向挪动身体。断裂的肋骨刺入肺腑,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带来窒息般的剧痛和翻涌的血气。他咬紧牙关,鲜血从齿缝间渗出,染红了干裂的下唇。
距离在缩短。
终于,他的指尖,颤抖着,带着血污和冰冷的汗水,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触碰到了苏晚垂落在冰冷碎石上的手背。
冰凉。
如同触碰一块在寒潭中浸泡了千年的玉石。那触感让沈清源的心猛地一沉。但指尖下,那极其微弱、却如同蛛丝般顽强存在的脉搏跳动,又让他濒死的心脏剧烈地搏动了一下!
活着!她真的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混合着更深的恐惧席卷而来。他顾不得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将身体又向前挪动了半尺。他不再满足于触碰手背,颤抖的右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极其缓慢地、拂开她散乱在脸颊上的几缕冰凉黑发,想要更清晰地看到她。
月光下,那张失去血色的脸,脆弱得令人心碎。眉心的紧蹙仿佛凝固着无尽的痛苦。沈清源的手指颤抖着,带着粗粝的茧和未干的血迹,极其轻柔地、近乎触碰幻影般,抚过她冰冷的额角,想要抚平那紧蹙的眉峰。
就在他的指尖,带着温热粘稠的血迹,即将拂过她苍白耳廓的瞬间——
他的动作,猛地僵住!
布满血丝、因剧痛和混乱记忆而显得浑浊的眼眸,瞳孔骤然收缩!
目光死死盯在了苏晚左耳耳垂的下方!
在惨白月光的映照下,在那毫无血色的耳垂边缘,紧贴着细腻肌肤的地方——
一点极其细微的、月牙状的印记,正散发着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幽白光芒!
那光芒并非实体,更像是由纯粹的光影构成,如同最纯净的月光精华凝练而成。印记的轮廓清晰而优美,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韵味。它安静地烙印在那里,散发着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幽白光晕。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驱散周围弥漫的、源自石棺的冰冷死寂气息,在这片绝望的废墟中,开辟出一方微小的、属于生机的净土。
沈清源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咒,呼吸都停滞了。
那是什么?!
他从未在苏晚身上见过这样的印记!这幽白的月牙之光,与诡镯那深紫的幽光截然不同!它散发着一种…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与守护之意,与他脑海中混乱碎片里那道散发着温暖白光的身影,隐隐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
这印记…是何时出现的?是破封之后?是魂焰燃烧的残留?还是…更早之前就存在,只是从未显现?
无数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他混乱而剧痛的脑海中炸开。但此刻,这枚突然显现的幽白月牙印记,如同黑暗中唯一的路标,死死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甚至暂时压过了脑海中那冰冷绝望的记忆洪流带来的冲击。
他屏住呼吸,指尖停留在距离那幽白月牙印记不足寸许的空中,不敢触碰,生怕惊扰了这黑暗中唯一的微光。目光贪婪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那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光芒,仿佛那是连接着苏晚最后一丝生机的命线。
冰冷的月光,沉默的石棺,巨大的深坑,劫后的废墟。
一切都凝固了。
唯有那点幽白的月牙印记,在苏晚苍白的耳垂边缘,无声地散发着微弱而纯净的光芒,如同永夜寒渊中,悄然亮起的…一盏引魂孤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