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棉里针(1 / 2)

李成钢那番不卑不亢、却又把现实和政策摊得明明白白的话说完,小小的堂屋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收音机里,单田芳的评书《隋唐演义》正讲到热闹处,秦琼卖马的声音隐隐传来,却更衬得屋里气氛凝滞。

赵海和林大牛两位老爷子,脸上的愁苦更深了,搓着手,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李成钢说的都是实情,他们虽然文化不高,但在工厂干了一辈子,也明白“指标”、“政策”这些词的分量。那一丝原本寄托在“李主任面子”上的微弱希望,被这番冷静的分析浇得透心凉,只剩下更沉重的茫然和无助。

一大爷易中海的脸色最是精彩。他事先准备好的满腔说辞、层层递进的道德感召,全被李成钢用“政策”、“规定”、“没能力没权力”这堵软中带硬的墙给挡了回来。他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包着棉花的铁板上,硌得生疼,还发不出火。李成钢的态度始终是尊重长辈、体谅难处,但立场却坚如磐石,寸步不让。这让习惯于在院里主持大局、凭“德高望重”调解事情的易中海,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隐隐的难堪。他感觉自己这个“一大爷”的面子,在实实在在的政策和困难面前,似乎没那么好使了。

“咳……”易中海干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但多年的处世经验让他迅速调整了姿态,“成钢啊,你说的……在理。是我想得简单了。现在这国家大事,确实是有规章制度的,不能乱来。”他转向赵海和林大牛,语气带着安抚,“老赵,大牛,你们也听见了,成钢不是不帮,是政策不允许,他也没那个权。咱们啊,还是得按成钢说的,让孩子去街道登记,等机会,自己也多学点本事。急也没用。”

话虽这么说,但谁都听得出他语气里的悻悻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怨李成钢不给他这个“一大爷”面子,把话说得太死。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简宁轻轻开口,声音温和但清晰:“赵师傅、林师傅,我听成钢提过,一大爷可是八级钳工退休的,手艺那是顶呱呱的。院里待业的年轻人要是能跟一大爷学点技术,说不定也是个出路,好歹能长点真本事。”她这话本是一片好心,想给愁眉不展的两位老人指条新路,也缓和下屋里沉闷的气氛。

易中海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教徒弟?那可是要实打实出力、费工夫的活儿!他当八级钳工那会儿是风光,可如今退休了,图的就是个清闲体面,哪愿意再沾这些麻烦事?几乎是简宁话音未落,他立刻摆手,语气带着明显的推拒,连先前那点勉强维持的“德高望重”都顾不上了:“哎哟,简宁啊,你这孩子心是好的。可我这把老骨头是真不中用喽!几十岁的人了,精力早跟不上了,站都站不久,连锉刀都拿不稳当,哪还能教人?误人子弟不说,再把自己累出个好歹来,更添乱!不成,不成。”他这话说得急促,像是生怕被这事粘上,原本想维持的从容架子也显出了几分仓促。

赵海和林大牛还能说什么?两人对视一眼,那唉声叹气里更多了一丝无奈的明了——连这最后一点看似可能的门路,一大爷也是轻轻巧巧就挡了回来。他们只能点点头,站起身,向李建国夫妇和李成钢、简宁道了谢(尽管没得到想要的帮助),又向易中海打了招呼,佝偻着背,心事重重地走了。

易中海也站起身,脸上重新挂起那副“心系全院”的表情,对李成钢说:“成钢啊,你也别往心里去。我们就是着急,过来问问。你工作忙,早点休息。”说完,也背着手,踱着方步离开了。

送走这三位不速之客,李家堂屋的门帘落下,隔断了外面微凉的夜风,也似乎暂时隔断了那些烦心的人情纠葛。

堂屋里只剩下自家人,那股紧绷的气氛才算真正散去。李成钢看着还在晃动的门帘,嘴角勾起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意,对简宁说:“媳妇儿,瞧见没?让咱们一大爷动动嘴皮子,摆摆‘德高望重’的款儿,指点江山,他一百个愿意,精神头足着呢。可只要一提让他自己出点力,哪怕是教院里孩子点真本事,你瞧他刚才那反应,跑得比谁都快!”

李建国把快熄灭的烟头丢鞋底踩灭,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摇摇头,接过了儿子的话茬:“老易呀……几十年了,还是这样。一张嘴,永远是一幅为了全院好、为大家伙儿主持公道的派头。可说来说去,不都是‘慷他人之慨’?动动嘴皮子,让你成钢去顶着政策压力违规办事,这就是他主持大局的法子?真要他自己掏腰包、花力气?门儿都没有!”

王秀兰一听这话,立刻拍了下大腿,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可不就是嘛!合着好名声、好人缘都让他落了,担风险、出力气、得罪人的事儿就得咱们成钢顶在前面?他倒想得美!天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儿?好处他得,别人出力,他稳坐他的‘一大爷’宝座!”

李成钢看着父母和妻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带着点心照不宣的意味:“爸、妈,所以说啊,我跟大茂私下里都管他叫啥来着?”他故意顿了顿,那个带着戏谑和精准概括的称呼呼之欲出:“‘道德天尊’!听听,多贴切!”

家里人听到这个精准又带着戏谑的称呼,联想到易中海那副道貌岸然却只动嘴、不出力的做派,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刚落,里屋的门帘一掀,正在复习的李思源探出头来,一脸困惑地问道:“爸,道德天尊?那不是太上老君么?怎么变一大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