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咧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笑得看不见眼。吴鹏站在一旁,听着表扬,胸膛挺得更高,脸上是与有荣焉的光彩。李成钢心里也暖洋洋的,虽然这半个月起早贪黑,蹲守抓捕顶着风险,讲课嗓子冒烟,但看着孩子们能安心上学,家长们能踏实工作,他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这种来自群众的信任和认可,比任何奖状、奖金都更让人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充实和自豪。
这天下午,派出所门口来了位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白色衬衣、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点名要找负责整治校园治安的同志。他自我介绍是《四九城日报》的记者,姓郑。原来,他的儿子就是之前曾被骚扰、后来在李成钢他们宣讲鼓励下勇敢站出来的学生之一。
“真是太感谢你们了!”郑记者握着所领导的手,语气恳切,“孩子以前放学路上跟受刑似的,现在总算能哼着歌回家了!你们这项工作意义重大,保护的是国家的未来!我想做个深度报道,好好宣传一下咱们公安干警保护下一代的感人事迹和成功经验!”
闻讯赶来的老王和吴鹏都很振奋,这可是在市级大报露脸的好机会!郑记者希望能找具体负责行动的同志深入了解情况。老王刚想开口隆重介绍主导策划的李成钢,不料李成钢却抢先一步,笑呵呵地把身边的吴鹏往前一推:
“郑记者,您可算找对人了!这次专项行动,我们吴鹏同志是绝对的主力!从前期线索摸排、制定计划方案,到进校园宣讲普法,再到最后带队抓捕、审讯深挖,他都是冲在第一线!点子多,腿脚勤,有勇有谋,孩子们都特别喜欢他这位‘警察叔叔’,您得多采访采访他!”
吴鹏被李成钢这突如其来的一推弄得有点懵,脸腾地红了,下意识地想辩白:“李主任,这…这怎么行!主意都是您出的,整体行动方案是您和王队规划的,我就是跑跑腿……”
李成钢不容分说地拦住他的话头,用力拍了拍吴鹏厚实的肩膀,对着郑记者笑容满面:“哎,鹏子这人就是太实在,太谦虚!郑记者,您别听他瞎客气,情况他最清楚,您尽管找他聊!”
采访在派出所简陋的会议室里进行,气氛热烈而和谐。送走了带着满意素材的郑记者,吴鹏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拉住正要回办公室的李成钢,走到大院角落的老槐树下,又急又愧地低声问:“李哥!这…这明明是你的功劳!主意是你想的,方案是你定的,连宣讲稿都是你润色的!你怎么一股脑儿全推给我了?这报道要是登出来,大家伙儿都看着呢…”
李成钢掏出“大前门”烟盒,抽出一支递给吴鹏,自己也点上一支。他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淡蓝色的烟雾,语重心长:
“鹏子,兄弟跟你说句实在话。”他声音低沉而清晰,“我呢,是分局政治处副主任,下所里是临时支援指导工作。这次干的漂亮,成绩是大家的,分局领导心里有数。这功劳对我,顶多是锦上添花,评个先进,作用不大。”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格外诚恳而锐利,直视着吴鹏的眼睛:“可你不一样。你是前几年才从厂保卫科调过来的,底子薄,到现在还是个工人身份的民警。年初‘三警改干’,你业务过硬,偏偏吃亏在调公安系统年限不够,卡住了,没赶上趟。这次不同,能在《四九城日报》上露脸,好好宣传报道一下,让分局、甚至市局的领导们都瞧瞧,咱们交道口派出所有个叫吴鹏的民警,不光能吃苦,冲得上,关键是真能干!干出了响当当的成绩!这对你下次争取转干,是关键的铺垫!是实打实的资本!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吴鹏听完这番话,手里捏着那根没点的烟,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滚烫的棉花,酸涩瞬间涌上鼻梁,眼眶猛地红了。他万万没想到,在功劳唾手可得的光鲜时刻,李成钢这位“上级”、这位兄长,心里盘算的,竟然全是他吴鹏的前程!这份沉甸甸的情谊,远不是一句“谢谢”能表达的。
他使劲吸了下鼻子,硬生生把涌上来的湿意逼了回去,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和激动,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凝噎的肺腑之言:
“李哥……我……我明白了!”李成钢看着他通红的眼眶,释然地笑了笑,又重重拍了拍他的胳膊:“行了,老爷们儿,甭整那些没用的!赶紧回去,把咱们这半个月怎么干的,遇到过啥困难,怎么解决的,特别是那些孩子家长的反映,都好好理理顺!郑记者说不定还得找你细聊呢。把咱们的工作,把同志们的辛苦付出,实实在在、原原本本地汇报出去,让老百姓都知道公安民警在干啥,为啥干,这就是对咱们所有人,最好的回报!”说完,他掐灭烟头,转身走向办公室,背影在夏日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