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黄粱梦碎(1 / 2)

第二天一大早,三大爷阎埠贵就揣着自己的“命根子”出了门。他去找的是前街老王介绍的“能人”刘麻子,据说路子野得很,轧钢厂、纺织厂都能说得上话。

小饭馆里烟雾缭绕,刘麻子翘着二郎腿,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垢的手指夹着劣质香烟,唾沫横飞地拍着胸脯:“老阎,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轧钢厂刚空出来一个仓库清点的临时工名额,轻省!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我跟他们劳资科的李股长是过命的交情!一百八十块,包在我身上,三天!最多三天,让你家小子去报到!”

阎埠贵看着对方信誓旦旦的样子,听着那诱人的职位描述,心里那点疑虑被儿子要去上山下乡的窘境打破。他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卷带着体温、几乎能攥出水来的钱,一张张点给刘麻子,反复叮嘱:“刘师傅,这钱……您可千万得上心!我儿子的前程可就指望您了!”

“哎呀,老阎!你还不信我?”刘麻子一把将钱揣进油腻的黑布上衣内兜,拍得啪啪响,随手写了一个收条。“等着听信儿吧!包在我身上!”

三天时间,对阎埠贵和阎解旷而言,漫长得如同三年。

第一天,阎埠贵在家里坐立不安,耳朵竖着听外面的动静。阎解旷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看父亲的眼神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期盼。三大妈虽然心疼钱,但也默不作声地多添了两勺水熬粥,祈祷着这事能成。

第二天,阎埠贵忍不住去了趟刘麻子留的地址——一个破败的大杂院角落。邻居说刘麻子出门办事了。阎埠贵心里咯噔一下,强作镇定安慰自己:办事去了,办事去了,肯定是去跑关系了。

第三天下午,约定的时间一点点过去,夕阳的余晖把阎家狭窄的堂屋染成一片昏黄。阎解旷不停地在门口张望,脖子都伸长了。阎埠贵表面端坐,捧着个没了茶叶的空杯子,手指却无意识地用力,指节泛白,杯沿磕碰着牙齿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爸,都……都这个点了,刘师傅还没来,是不是……”阎解旷的声音带着哭腔,一种不祥的预感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阎埠贵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得吓人:“你闭嘴!懂什么?兴许是事情办得顺,李股长留他喝酒了呢!”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干瘪无力。

他再也坐不住了,抓起挂在门后的旧外套,几乎是冲了出去。他再次来到那个大杂院,这次邻居的眼神躲闪起来:“老阎啊……那个,刘麻子……他,他好像昨天就拿着行李走了……说是回河南老家了,我们也不清楚……”

“搬走了?!”阎埠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他一把抓住邻居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他搬哪儿去了?!他拿了我一百八十块钱!替我儿子买工作的钱!”

邻居吓了一跳,用力挣脱开:“哎哟!老阎你抓疼我了!我真不知道!他就住这儿一个的小偏房,平时在街上当窝脖,打打零工的,谁知道去哪儿了?你……你是不是遇上骗子了?”

“骗子”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阎埠贵的心口上。他脑子嗡的一声,踉跄着退后两步,靠着冰冷的墙壁才没瘫下去。一百八十块!自己抠索牙缝、连儿子未来都押上去的一百八十块!就这么没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全家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脸上。阎解旷看着父亲那煞白的脸、空洞的眼神、微微颤抖的嘴唇,心一下子就沉到了冰冷的深渊里。

“当家的?咋……咋样了?”三大妈颤声问,手里攥着的抹布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阎埠贵没说话,他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直挺挺地走进屋,重重地瘫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破藤椅上。半晌,他才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不住、充满绝望和愤怒的低吼:“骗子!挨千刀的刘麻子!他卷着钱跑了!跑了!!”

“啊?!”三大妈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发软,靠住了旁边的桌子才没倒下,声音尖利起来:“一百八十块!一百八十块啊!天杀的骗子!这……这可真是要了命了!”她心疼得直拍大腿,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爸!你说什么?!”阎解旷像是被雷劈中,猛地冲到阎埠贵面前,眼睛瞪得血红:“钱没了?工作也没了?!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爸?!”巨大的恐慌和愤怒淹没了他,下乡的可怕景象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他感觉自己被父亲亲手推到了悬崖边,而唯一的救命稻草竟然是虚妄的谎言!

“我早就说过这事儿不牢靠!”一直闷头抽烟的阎解成忍不住抬头,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埋怨和心疼,“一百块啊!我跟你嫂子于莉省吃俭用多久才攒下的那些……”旁边的于莉赶紧用力拽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了,但眼神里也满是心痛和不忿。一百八十块,在这个年代,可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阎埠贵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阎解旷,像是在儿子身上看到了自己愚蠢的倒影,又像是在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你问我怎么办?!啊?!我还想问你这钱怎么办!要不是为了你这个不争气的兔崽子,我会去找那王八蛋?!我会把这么多钱搭进去?!现在好了!钱没了!工作也没了!你满意了?!你下乡去吧!跑不了你了!滚!都给我滚!”他抓起桌上的空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瓷片飞溅,发出一声刺耳的爆裂声,如同这个家庭骤然碎裂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