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戏台表演(1 / 2)

暴风来临时代的浪潮汹涌澎湃,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鲜有常胜的将军。曾经在派出所里趾高气扬、言必称“觉悟”、“dZ”的林雨昕副指导员,其家族也未能在这场风暴中幸免。随着她那位身居高位的父亲被宣布“接受审查”,她身上的光环瞬间褪去,立刻从“指导者”变成了“被改造对象”。

她被免去了一切职务,甚至可能经历了更为难堪的x斗,最终被下放到附近的街道,接受“劳动改造”,每天的任务就是拿着大扫帚,清扫马路和胡同。

这天,李成钢外出办事,骑着自行车路过一条熟悉的街道。远远地,他就看见一个穿着破旧蓝色劳动布衣服、头上包着头巾、身形消瘦的身影,正有气无力地挥动着比她还高的扫帚,动作迟缓而麻木。

走近了些,李成钢认出那竟然是林雨昕。他犹豫了一下,出于一种基本的礼貌和同事之谊,还是放缓了车速,在她附近停下,打了个招呼:“林……林雨昕同志,扫街呢?”

他本意只是普通的招呼,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没想到,林雨昕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昔日那双带着倨傲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和怨恨,她死死地盯着李成钢,仿佛受到了巨大的羞辱,声音尖利地叫喊起来,引得路过的零星行人都侧目看来:

“李成钢!是你?!怎么?来看我的笑话是不是?!看我如今扫大街,你很得意吧?!”

李成钢一愣,微微皱眉,刚想解释两句。

林雨昕却根本不容他开口,积压的怨毒和扭曲的优越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她指着李成钢,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刺耳:“我告诉你!我打心眼里就瞧不上你这种人!一心只知道往上爬的黔首!一点草根阶层的觉悟都没有!一心想着向上爬你凭什么?啊不入流的玩意,你凭什么能和我平起平坐过?”

她的逻辑混乱而可悲,依旧沉浸在血统论的迷梦里:“我的父辈是为红朝流过血、立过功的!你们这些吃现成饭的人,有什么资格看我笑话?有什么资格跟我比?!”

李成钢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心中那点同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鄙夷和可悲。到了这般田地,她依然只认得“血统”和“出身”,看不到时势,更看不清自己。

他懒得再跟这种陷入自我癫狂的人多费一句口舌。他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只清晰地回了一句:

“只有牲口才整天讲究血统。做人,看的从来都是本事。”

说完,他不再看林雨昕瞬间变得煞白、惊愕、继而更加扭曲的脸,蹬起自行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林雨昕仿佛被这句话狠狠地抽了一鞭子,整个人僵在原地,扶着扫把,目瞪口呆,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句“只有牲口才讲究血统”。她一直赖以自豪、视为天然优越的精神支柱,在这一刻被李成钢轻描淡写却又力重千钧的一句话,击得摇摇欲坠。

她正失魂落魄地发呆,两个臂戴红袖标、大约十六七岁的“女黄毛”恰巧路过,看到她杵着扫把不动,立刻厉声呵斥起来:

“喂!那个扫地的!发什么呆呢?!又想偷懒是不是?!”“就是!接受改造还不老实!是不是思想又滑坡了?!”“快扫!扫不完这片区,今天别想吃饭!”

尖锐的呵骂声将林雨昕拉回冰冷的现实。她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地赶紧低下头,重新挥动起沉重的扫帚,不敢有丝毫反抗。只是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她的眼泪混合着灰尘,无声地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那份曾经高高在上的傲慢,终究被现实无情地碾碎,只剩下无尽的屈辱和茫然。而李成钢那句关于“牲口”与“人”的话,却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傍晚,李成钢下班刚推车走出派出所不远,一个身影突然从旁边的胡同阴影里闪了出来,拦在了他的车前。李成钢定睛一看,心里猛地一惊。

来人竟是许久不见的钟磊!但他此刻的模样与以往那个意气风发的干部子弟判若两人:衣服皱巴巴的沾着灰土,头发凌乱,眼窝深陷,嘴角甚至还有一小块未消的青紫,整个人显得异常狼狈和焦急。

“成钢!”钟磊的声音沙哑而急促,眼神里充满了走投无路的慌乱。

李成钢立刻意识到,出大事了!以钟磊的身份和心气,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绝不会以这副模样来找自己。他左右飞快扫了一眼,低声道:“别在这儿说,跟我来!”

他推着车,引着钟磊迅速拐进附近一个废弃的料场角落,这里堆满了破砖烂瓦,平时绝少有人来。

刚停下脚步,钟磊也顾不上任何寒暄和客套,直接抓住了李成钢的胳膊,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颤抖:“成钢!我爸……我爸被那帮黄毛带走了!就关在xx中学里面!我妈好不容易联系上我爸以前在野战军的老战友,那边答应冒险收留我们一家!路线、车、接应都安排好了,最迟今晚必须走!可现在……现在就差怎么把我爸弄出来!我想了一圈,只能来找你了!成钢,我以前就看出来你的想法很独特,胆子大,主意多,帮帮我,拉兄弟一把!”

李成钢听完,倒吸一口凉气。钟大校都被抓了?还要他帮忙从“黄毛”的看守下抢人?这简直是捅破天的大事!一旦失手,或者走漏半点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第一反应是想拒绝,这浑水太深太危险了。但他看着钟磊那双充满血丝、近乎绝望的眼睛,又想到钟家如今的处境,知道自己被找上门,其实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他现在拒绝了,以那帮“黄毛”背后的老硬币捕风捉影、罗织罪名的能耐,日后追查起来,自己这个曾被钟磊找过的人,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与其被动等死,不如搏一把!更何况,若是成功了,这无疑是雪中送炭,等将来风停雨歇,钟家若能东山再起,这份人情可就太重了。风险巨大,但潜在的回报也可能超乎想象。

电光火石间,李成钢下定了决心。他目光锐利地看着钟磊,语气异常冷静:“磊子,这事我沾手了。但你想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失败了,咱们俩可能都得折进去。”

钟磊重重地点头:“我想清楚了!大不了鱼死网破!我爸在这群黄毛手里,比死还难受,我家以后再无出头之日!”

“好!”李成钢不再犹豫,“对方有多少人看守?地形摸清楚了吗?”

钟磊显然也做了功课:“关在xx中学就西北角那个旧器材室,门口有两个,里面可能还有一个看着我爸。都是十六七岁的小屁孩,没啥经验,就是仗着人多势众瞎咋呼,后半夜肯定会打瞌睡。”其他人平时晚上都在教职宿舍花天酒地!

李成钢快速在心里盘算着:“硬闯不行,目标太大。得偷偷摸进去,速战速决。”他看向钟磊,“你去找样东西——皮拍子,这个你们大院子弟不难弄吧?帮我准备一个大号,里面的铅块要大,分量要足,保证一下就能撂倒,不能给对方喊叫的机会!”

钟磊一听要用家伙,而且还要加重,愣了一下,有些犹豫:“成钢……这……用家伙?不会……不会弄出人命吧?那帮黄毛还小虽然混蛋,可毕竟……”

李成钢简直被他气笑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心存怜悯:“我的钟大科长!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不是请客吃饭!是去虎口里救你爸!你还跟他们讲菩萨心肠?他们下手整人的时候可没见手软!记住,咱们的目的是救人,不是杀人!打晕了就行!但必须保证一击奏效,不能有任何意外!明白吗?”

钟磊被李成钢一顿数落,脸上有些尴尬,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太过天真可笑。他咬了咬牙,眼神变得凶狠起来:“明白了!是我糊涂了!我这就去准备!要最沉的!”

“嗯!”李成钢点点头,“准备好之后,半夜十二点,还在这个地方碰头。记住,穿深色衣服,手脚利索点。对了,家伙准备好之后,外面用破布缠一下,别反光也别出声响。”到时候咱们鞋子上也绑好布条!

“好!”钟磊记下,不再多言,转身迅速消失在暮色里。

李成钢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心脏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剧烈跳动。今晚,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一场赌上一切的冒险。他推起自行车,面色如常地往家走去,但大脑已经开始飞速运转,推演着半夜行动可能遇到的每一个细节和应对方案。风高放火天,月黑杀人夜。今夜,他要去干的,虽不是杀人,却也相差无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