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复杂的滋味涌上心头。有得到食物的踏实,有对傻柱那点心思的鄙夷和利用,更有一丝被点醒后的清醒和沉重。“自己使劲……”她喃喃着这四个字。
秦淮茹端着那两个油汪汪的饭盒走进家门。贾东旭正坐在桌边,脸色比受伤时好了许多,只是眉宇间总带着沉郁。他工伤后养好了身体,但精细的钳工活是干不了了,如今在车间做杂事,地位不同,等着厂里的岗位调整,这“等”字压得全家喘不过气。
棒梗欢呼着扑向饭盒。贾张氏一把接过,揭开盖子,荤腥气立刻散开。
秦淮茹走到贾东旭旁边坐下。等贾张氏带着棒梗去热菜,屋里仅剩下头顶白炽灯昏黄的光晕。
“刚才在水池边,碰上李成钢了。”秦淮茹开口道。
“哦?他说啥?”贾东旭抬眼,眼神麻木。
“我把咱家找一大爷帮忙牵头事儿说了,”秦淮茹看着丈夫,“他听了,说厂里按政策照顾工伤家属,这事‘政策是有的’。”
贾东旭眼神一亮,身体前倾:“他真这么说了?”李成钢的身份让他觉得这话有分量。
“嗯,”秦淮茹点头,“不过他也说了,‘事在人为’。还提了一嘴,说一大爷可能……有些路子不好使。”
贾东旭眼中的光瞬间黯淡,肩膀垮了下来。师父,是他最大的指望。
秦淮茹加重语气:“最后他说,‘嫂子,你家自己的事,还是得自己卯足了劲儿往上使,不能全指着别人替你使劲儿。’”
“自己……使劲儿?”贾东旭眉头紧锁,攥紧沾着油污的旧工作服袖子,“理儿是没错……可,可怎么使劲儿?”他一脸茫然畏缩,“厂里那些领导,我一个小工人平时连话都搭不上!办公室门朝哪开?我找谁使劲儿?总不能硬闯吧?”他声音越来越低,充满忧虑恐惧,“再说……求人不得意思意思?家里啥情况你也知道,底儿都快空了。万一……万一挤出来的东西送出去,事儿却没办成呢?那不就真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雪上加霜!”
秦淮茹心头憋闷,李成钢的话像针扎着她:“那你说怎么办?就干耗着?等天上掉馅饼?棒梗学费马上要交!家里吃穿用度!妈还得抓药!咱耗得起吗?怕‘竹篮打水’?可你连篮子都不伸出去,连水边都沾不着!那才真是一点指望都没!”
贾东旭被质问得哑口无言,看着妻子焦灼的脸和这个窘迫的家,无力感将他淹没。那“万一不成”的深渊让他不敢迈步。他颓然垂头,肩膀缩紧,长长叹气。
就在这时,贾张氏端着热好的菜走进来,正好听见后半截。她“啪”地把饭盒往桌上一顿,油汁都溅出来两滴。
“呸!我早就说易中海那老东西是个伪君子,假把式!面上装得跟个活菩萨似的,真到用他的时候,屁用不顶!东旭是他徒弟啊,受了这么大难,他当师父的除了嘴上说两句‘等等’‘想想办法’,伸过一个手指头没有?我看他就是怕沾上咱们家这穷气!”贾张氏三角眼一瞪,唾沫星子横飞,指着贾东旭鼻子骂开了腔。
秦淮茹和贾东旭都被婆婆突如其来的爆发弄愣了。
贾张氏骂痛快了,喘了口气,话锋猛地一转,带着一股市侩的精明劲儿:“这次咱不听他那套虚的了!李成钢说得对,得咱们自己使劲儿!人家是穿官衣的,正经有见识,比那老绝户强百倍!”
她凑近儿子儿媳,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算计的光,压低声音道:“不过,东旭啊,你也别傻乎乎地真拿自个儿家底儿去填。妈教你个法子:你明天就去厂里,找你师父易中海!跟他诉苦,哭穷!把你伤后家里的难处,棒梗的学费,我的药钱,还有家里粮食不够吃,添油加醋地跟他哭诉一通!然后,就跟他借钱!”
贾东旭茫然抬头:“借……借钱?”
“对!借钱!”贾张氏一拍大腿,“就说家里实在揭不开锅,走投无路了,求他看在师徒情分上,借点钱救急。借来的钱,咱们拿去走走人情,打点关系!”她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这事儿要是成了,皆大欢喜!咱们多了份收入,慢慢还他就是。”
她语气陡然一变,变得刻薄无情:“万一不成?嘿嘿,反正那钱是借他易中海的!又不是咱们自己割肉!到时候,要账让他易中海那个绝户自己去想办法要回来!要不回来?哼哼,那是他自己没本事,活该!跟咱们有什么相干?”她把“绝户”两个字咬得极重,透着恶毒的幸灾乐祸。
贾张氏这一通话,像在沉闷的房间里投下了一颗炸弹。秦淮茹听得心头猛地一跳,如同黑暗中骤然点起了一盏灯!这法子……这法子简直是绝了!这不就是“借鸡生蛋”吗?自家不用出一分钱本钱,风险全在易中海那头。
成了,好处是自家的;不成,亏的也是易中海的钱,跟自家毫不相干!虽然手段是有些……但在这走投无路的绝境下,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妙计!她越想越觉得这办法精妙无比,婆婆虽然刻薄,但这算计真是钻到了骨子里,把自家所有的风险都撇得干干净净!她忍不住看向贾东旭,眼神里不再是挣扎的默认,而是带着一种看到了希望、催促他赶紧照办的精光。
贾东旭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母亲的话赤裸裸地撕开了那层他下意识维护的师徒温情,把算计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绝户”两个字更是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嘴唇哆嗦着,看着母亲那张刻薄算计的脸,又看看妻子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认同和催促……他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这法子……太损了!也太……太像他母亲能干出来的事了。
“妈……这……这不行啊……”贾东旭声音干涩发颤,带着巨大的惶恐,“师父……师父他待我不薄……这……这不成骗人了吗?以后……以后还怎么见面……”他的道德感在挣扎,但“竹篮打水”的恐惧和现实的压迫,以及妻子那明显赞同的眼神,又让他无法彻底否定这条母亲指出的、看似零风险的“出路”。
秦淮茹抿了抿嘴,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这办法多好!她移开了目光,看着桌上那两盒冒着热气的肉菜,香气依旧,此刻在她心里,这香气仿佛都带上了一丝“借鸡生蛋”即将成功的诱人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