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本就恼火,被这劈头盖脸的辱骂和踢打彻底击溃了心理防线,他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眼泪无声地淌下来,却不敢弯腰去捡。
这一幕,像开水倒进热油里面。。
“办她!”队伍里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
办她!打死这个没人性的东西!”
我们都要回去种地了,你还在这里作威作福!”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啊——!打人啦!”郑Gb发出杀猪般的尖叫,瞬间就被愤怒的人群淹没了。她的喇叭被抢走砸在地上,精心梳理的头发被抓散,整洁的干部装被扯得乱七八糟,脸上、身上挨了不知多少下。混乱中,不知是谁,一口浓痰狠狠地啐在她那张因惊恐和疼痛而扭曲的脸上!
李成钢、钟磊、易鑫和其他几个民警几乎是本能地绷紧了神经,手按在了武装带上。但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强行镇压。李成钢的眼神和他的老搭档们飞快地交流了一下——那里面没有惊慌,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平静,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等一等”的意味。
他们迅速散开,看似在努力维持秩序,大声呵斥着“住手!都住手!”,但他们的动作更像是在驱散外围看热闹的人,防止更多人卷入,形成更大的混乱。他们的身体巧妙地挡在了其他闻讯赶来的、可能想立刻采取强硬手段的干部和少数年轻气盛想表现的新民警前面。
…………
混乱渐渐平息。郑干部瘫在地上,鼻青脸肿,头发散乱,脸上挂着恶心的浓痰和鼻涕眼泪的混合物,崭新的中山装沾满了泥土和脚印,狼狈得如同一条被痛打的落水狗。她浑身筛糠似的抖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的屈辱,连哭嚎都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其他干部惊魂未定地围过来,七手八脚地把她扶起来。一个干部指着那几个被李成钢他们控制住的青工,气急败坏地喊:“李公安!把这几个暴徒给我抓起来!立刻!严办!”
李成钢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刚才的“激烈”动作似乎让他有点“气喘吁吁”),脸上露出极度为难的表情:“王干事,抓肯定要抓!这几个带头闹事的跑不了!不过……您看现在这情况,”他指了指一片狼藉的现场和惊魂未定、依旧群情激愤的庞大队伍,“首要任务是赶紧恢复秩序,把人都送走!这么多人挤在这里,万一再炸一次锅,后果不堪设想啊!这几个闹事的,我们先控制住,等这边转运完了,立刻带回局里详细审问,保证严肃处理!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人送上车,您说是不是?”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点出了更可怕的潜在风险。王干事看着黑压压的人群里那些依旧充满恨意的眼睛,又看看郑干部那副惨样,心里也发怵,只能强压着火气,咬牙切齿地说:“好!先把人送走!这几个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您放心!”李成钢一脸严肃地保证。他示意钟磊和易鑫把那几个青工带到一旁角落“看管”起来,远离愤怒的人群和惊魂未定的干部们。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他对那几个脸色惨白、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的年轻人,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极低声音快速说了一句:“低头,别说话,一会儿跟着走。”眼神里没有凶狠,只有一种复杂难言的沉重。
转运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重新开始。郑干部被搀扶着去处理伤口和换衣服,再也没敢出现在现场。队伍前进的速度反而快了很多,没人再敢大声呵斥。李成钢、钟磊、易鑫沉默地维持着秩序,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风暴从未发生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暴戾气息和地上被踩扁的喇叭、散落的物品,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他们这几块“砖头”,在默许了一场对官僚主义的暴力反抗后,又沉默地砌回了这堵庞大而麻木的墙里。
又是一天傍晚,结束了一个厂青工遣散任务的李成钢,挤在回校的解放卡车后厢里,冰冷的铁板硌着腰。车厢里烟雾缭绕,呛人的劣质烟草味和汗味混杂。夕阳浑浊得像蛋黄,映着车外飞快倒退的、灰扑扑的城市轮廓。旁边坐着钟磊,易鑫则靠在车厢挡板上。易鑫猛吸了一口烟,低声骂道:“妈的,这叫什么事儿?当年大喇叭喊着欢迎建设新城市,敲锣打鼓地把人从乡下招来,这才几年?又跟赶羊似的往外撵……折腾人玩呢!”李成钢没说话,只是把冻得有点发僵的手揣进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