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饥火灼心(1 / 2)

昏黄的灯光下,贾家那狭小的堂屋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桌上摆着稀得能照见人影的棒子面粥,一盘切得极细、几乎不见油星的咸菜丝,还有几个掺着大量野菜、颜色发深的窝窝头。这就是

棒梗吸溜着粥,眼睛却滴溜溜地瞄着空荡荡的桌子中央——那里本该放点能填肚子的硬实东西。

贾张氏把一小块窝窝头费力地咽下去,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咕哝声,浑浊的老眼扫过闷头喝粥的贾东旭和默默喂小当的秦淮茹,终于按捺不住开了腔,声音带着刺耳的尖利:

“东旭!”她筷子“啪”地一声点在桌沿,“我说你那心眼儿是叫什么东西糊住了?啊?!自个儿家都快揭不开锅了,窝头都掺了半筐野菜了!你倒好,巴巴地让淮茹把俩鸡蛋给李建国家里的儿媳妇简宁送去?你那脑子里装的是浆糊还是西北风?”

贾东旭端着碗的手顿了一下,没吭声,只是把脸埋得更低了。

“鸡蛋!那是金贵东西!你当是满大街捡的石头子儿呢?”贾张氏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喷溅出来,“棒梗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瘦得跟麻杆儿似的,你当爹的不想着给他补补?天天喝这清汤寡水,能长骨头长肉?那俩鸡蛋,给棒梗蒸个鸡蛋羹,哪怕炖个蛋花汤,不比填了外人的肚子强百倍?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有没有你儿子?”她说着,眼角的余光贪婪地扫过原本存放鸡蛋的角落,喉咙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

“鸡蛋!”棒梗一听“鸡蛋”两个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哇”地一声就嚎开了,手里的窝窝头往桌上一摔,整个人从板凳上滑下来就往地上滚,“我要吃鸡蛋!奶奶!我要吃鸡蛋羹!我要吃!我要吃!”他踢腾着小腿,把地上的尘土都扬了起来,哭声震天响。

这撒泼打滚的哭闹像一颗火星,瞬间引爆了贾东旭压抑了一整天的烦躁和绝望。他猛地将手里的粗瓷碗“哐当”一声重重掼在桌上,稀粥溅了几滴出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我看你是欠揍!”贾东旭额角青筋暴跳,一把拎起还在干嚎的棒梗,大手毫不留情地照着他屁股“啪啪啪”就是几巴掌,清脆响亮。“嚎!再嚎!一点规矩都没有!惯得你无法无天!”

棒梗被打懵了,短暂的停顿后爆发出更凄厉的哭喊。

“哎呦我的老天爷啊!”贾张氏像是被踩了心尖子,尖叫声几乎掀翻房顶,“贾东旭!你个挨千刀的!你敢打我孙子?!”她猛地站起来,护崽母鸡一样扑过去,一把将棒梗从贾东旭手里抢过来搂在怀里,指着贾东旭的鼻子,嘴唇气得直哆嗦:“反了天了你!拿孩子撒什么邪火?有本事你冲我来!棒梗才多大?他懂什么?你不给孩子吃好的,还不许他念叨了?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老贾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混账玩意儿!打孩子?你咋不打死我算了!”她拍着大腿,唾沫横飞地数落着。

看着母亲这副不分青红皂白、一味袒护棒梗的样子,听着她刻薄的咒骂,贾东旭只觉得一股火直冲脑门,烧得他眼前发黑。他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贾张氏,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压抑而嘶哑颤抖:

“冲你来?好!我就冲你来!”他喘着粗气,眼睛赤红,“妈!您摸摸良心!您在这骂我混账、骂我没良心?您知道那俩鸡蛋为啥给简宁吗?您知道当年淮茹生小当的时候,是谁大半夜推着板车把人事不省的淮茹送到医院的吗?是人家李成钢夫妻!是谁二话不说掏出几块钱垫上了救命的手术费、住院费吗?还是人家李成钢!后来也没有主动要过账!那是我在轧钢厂在台虎钳上一个工件一个工件制作,一个子儿一个子儿攒了大半年才还上的!后来淮茹抱着小当回院里,人家简宁还送了一些珍贵的红糖。这恩情,您拿俩鸡蛋还礼还嫌多?”

他顿了一下,看着贾张氏那张写满不服气的脸,自己在外面赌博被抓、差点丢了工作,又是李成钢看在邻居情分上帮着周旋才从轻处理、只罚了款的事!在嘴边滚了几滚,终究没敢说出来——他知道,这事要是捅出来,依着他妈这性子,能闹得满院皆知,他在厂里就更没法做人了。他只能咬着牙,把这份难以启齿的羞愧和憋屈混着怒火一起咽下去。

“您当人家李成钢两口子的情分是白来的?是地上捡的?您可倒好,吃了人家帮衬的饭,转脸就忘!俩鸡蛋,您就心疼成这样?棒梗要补?他那是有您护着,饿着谁也饿不着他!您自个儿拍拍肚子,这桌上谁吃得最多?棒梗那碗底刮得比我脸还干净?还不是您!”

贾东旭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都在微微发抖。这个家就像沉重的磨盘,死死压在他一个人肩上,让他喘不过气。

贾张氏被儿子这么劈头盖脸地一顿吼,尤其是最后那句“谁吃得最多”像根针一样扎进了她心里。她脸上的愤怒瞬间被一种更加蛮横无理的表情取代,那是一种混合了被戳穿的羞恼和极端自私的委屈。她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筷乱跳,放开棒梗,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地面,放声干嚎起来,眼泪鼻涕一齐往下淌:

“哎哟喂我的老天爷啊!我不活了啊!亲儿子嫌弃亲娘吃得多啊!这是要饿死我老婆子啊!老贾啊!你睁开眼看看啊!你走了太早了呀,你儿子就这么对待我这把老骨头啊!我不就是多吃了两口饭吗?这年头谁不饿啊?我拉扯你这么大容易吗我?你现在嫌我吃得多?嫌我是累赘了?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啊!不孝啊!天打雷劈的不孝顺啊!让我饿死算了……”她一边哭嚎,一边捶胸顿足,声音嘶哑而尖利,穿透薄薄的墙壁,在寂静的四合院夜色里显得格外刺耳。

棒梗被奶奶这阵仗吓得忘了哭,缩在墙角,惊恐地看着眼前失控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