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球?他怎么了?”李成钢点上烟,眉头微蹙。作为交道口所的片警,他对附近几个所的情况也大致了解。
“别提了!”许大茂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焦躁,“家里老娘咳血,就想吃口白面压压……可粮站粮票攥得死紧,他黑灯瞎火地琢磨去黑市碰碰运气……这不,昨儿晚上,在北锣鼓巷那片儿,让安定门派出所的同志给逮了个正着!人赃并获,直接就给铐走了!钢子哥,你说他这人,笨是笨点儿,可也不是那坏心眼的啊!这下可好,捅大篓子了!”
李成钢的眉头立刻锁紧了:“黑市倒腾粮食?还是在安定门所的地界被抓了现行?大茂,你知道这事儿性质多严重吗?现在正是严管的时候,抓了现行,麻烦大了。”他强调了“安定门所的地界”,点明这不是自己所在的交道口所辖区。
“我知道!成钢哥,我知道这事儿扎手!也知道不是你们所抓的!”许大茂急得恨不得跺脚,“可大球家是真塌了!老娘知道信儿后一口气没上来,躺炕上起不来了!他媳妇抱着孩子哭天抹泪地来找我…你说他人在安定门所里关着,指不定遭多大罪呢。成钢哥,你路子广,认识的人多,跟安定门那边…总归比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强吧?能不能……帮忙打听打听?问问案子具体啥情况?到底怎么个说法?能不能想想辙,哪怕罚点钱,蹲几天学习班也行,只要人能出来就成啊……”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从上衣内兜里掏出两盒簇新的“大前门”烟,硬往李成钢手里塞,“这点意思你先拿着,找人打听总得破费不是?权当我的茶水钱!”
李成钢看着手里那两盒烟,又看了看许大茂焦急的脸。安定门所他确实认识几个人,但跨所打听别人的案子,本身就是很敏感的事情。他没接茬,也没立刻推开,沉默地吸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他快速权衡:许大茂是玩的铁的兄弟,求到跟前;周大球的情况听着也确实可怜。但原则是底线,跨所插手更是大忌。他能做的,极其有限。
“大茂,”李成钢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你先别慌。烟,你收回去。”他把烟坚定地推回给许大茂。“这人叫周大球,锅炉厂临时工?昨晚在黑市,安定门所抓的?”
许大茂见李成钢问细节,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连忙补充道:“对对对!周大球,锅炉厂装卸队的临时工,个子大得像头熊那个!就是昨晚,大概三多快四点那会儿,靠西口那片儿,安定门所巡逻队抓的!我打听清楚了,绝对没错!”
“行,名字、单位、时间、地点我记下了。”李成钢点点头,神情严肃,特别强调道:“大茂,这事儿我只能说,帮你侧面问问情况。安定门所那边,我有认识的几个,明天上班,我找个机会,私下里,探探口风,打听打听案子落在谁手里,初步是个什么性质。只能打听消息,别的任何事情,我都做不了主,也插不上手。你要明白,人家所里抓的现行,处理起来有流程有规定,不是谁说句话就能改的。而且,跨所打听,本身就……”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
“哎!哎!明白!明白!成钢哥,能打听打听情况就行!这就足够了!太感谢了!能知道是落在谁手里,是罚是拘,大概判罚方向有个准信儿,我也好跟他家里交代,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啊!总比现在两眼一抹黑强!”许大茂连连点头,知道这已经是李成钢能做到的极限了,又想塞烟,“这个您务必……”
“大茂!”李成钢声音不大,但语气加重,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威慑力,他再次把烟挡了回去,眼神锐利地看着对方,“烟,绝对不行。咱们一个院住着,兄弟交情这么多年了,我才答应帮你打听这个信儿。但你也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在哪个所上班,红线在哪里我比你清楚。我只能说,在规矩允许的范围内,帮你了解清楚情况。结果怎么样,得看办案单位和政策法规。事情办不办得成,不在我能力范围内,你心里得有数,别抱太高指望。”他把话说得非常透,不留任何模糊空间。
许大茂看着李成钢那不容置喙的眼神和语气,知道再塞烟就是不懂事了,也彻底明白了其中的难度和界限。他讪讪地把烟揣回兜里,脸上挤出理解的笑容:“明白!明白!成钢哥,兄弟你办事向来稳妥正派,我最信得过!您能帮忙问问情况,我就千恩万谢了!不管结果咋样,我许大茂都记着您这份情!绝不让您为难!”
“行了,你知道轻重就好。”李成钢神色缓和了一点,“你先回去,等我信儿。记住,这事儿别往外传,跟你那哥们儿家里也交代清楚,别到处找人,尤其是别去安定门所瞎打听!免得节外生枝,反而把他这事弄得更复杂,到时候我想帮忙问句话都难了!”
“你放心!规矩我懂!绝对捂严实了!一个字儿都不往外蹦!”许大茂拍着胸脯再三保证,又说了几句感激的话,这才小心翼翼地开门离去。
送走许大茂,李成钢没有立刻回堂屋。他站在小屋的窗边。堂屋里,家人关于即将毕业的妹妹前途的讨论似乎比刚才轻松了些,他手里捏着那支快燃尽的“牡丹”烟,心里已有打算:明天上班,找机会悄悄给安定门所的战友打个电话,以私人名义,只问基本情况和承办人。多的一句不说,更不干预。原则,是雷池;朋友的信任和一点力所能及的人情冷暖,也只能在这雷池的边缘,小心翼翼地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