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抓起炕桌上喝水的搪瓷缸子,狠狠掼在地上!缸子撞在坚硬的炕沿铁边上,发出刺耳的噪音,里面的残茶泼了一地,搪瓷也磕掉一块白漆,露出黑色的铁底。
“泼妇!泼妇!”易中海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带着血腥气的字。
一大妈默默蹲下身,拿出簸箕和笤帚,一声不响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她动作缓慢,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消消气吧,老易,”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在胡同里骂,院里院外都听着呢……你出去了,更糟……咱……就当她放屁……”她的话苍白无力,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傻柱踹开房门冲出,脸黑得像锅底,袖子撸到胳膊肘。“哪来的疯婆子!跑我们院门口撒野!”他冲出大门,冲到站在胡同中央的陈桂香面前,拳头攥得咯吱响。
围观众人(包括本院和隔壁院探头出来的)哄笑:“哟嗬!傻柱出来护主喽!”“柱子!是爷们儿就上啊!替你干爹出头!”
哄笑声如冰水浇头。傻柱拳头僵在半空。看看毫无惧色反而冷笑鄙视的陈桂香,再看看胡同两边无数看猴戏似的眼睛……他脸憋得紫红,手臂青筋暴跳,拳头终究没敢落下,狠狠啐了一口:“滚!再喷粪老子不客气!”
“不客气?你来呀!”陈桂香逼近半步,气势丝毫不弱,“毛没长全的小兔崽子!易中海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让你抢你就抢?他让你吃屎你咋不去?!你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棒槌!让人当枪使的货色!”
傻柱气得浑身发抖,在更大的哄笑声中憋得青筋暴跳,活像斗败的公鸡杵在那里。
刘海中腆着肚子,从院里踱出来,挤出人群,假惺惺关切:“哎呀呀!各位邻居!老许媳妇!消消火气!和为贵啊!易大爷他……唉,可能也是好心办了糊涂事嘛!”“糊涂事”三字咬得又重又慢,简直是火上浇油。
阎埠贵也钻出人群扶眼镜:“老刘说得对!小事小事,伤和气……老易他……臊着呢……”两边抹稀泥。
后院聋老太屋子的窗户早已被老太太糊得严严实实。她蜷缩在炕的最里边,用枕头死死捂着半边脑袋,身体筛糠似的抖。陈桂香的叫骂声如同最锋利的锥子,一下下扎着她的耳膜和神经。
“老绝户……伪君子……缺大德……”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她太清楚陈桂香那股子不管不顾的泼辣劲儿了,那是真能把人祖宗十八代从坟里骂得蹦出来的主儿!她的“护身符”早就被破了,她此刻出去?那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万一陈桂香把矛头对准她……老太太不敢想下去,只觉得浑身发冷。
陈桂香火力全开,各种俚语村言连珠炮轰,将易中海假仁假义、缺大德不认真教徒弟等伎俩在胡同里抖搂得淋漓尽致。邻居们听得眼神闪烁,窃窃私语。
感觉时间和效果差不多的李成钢走进了人群,他走到陈桂香跟前,声音带着点劝解,但眼神明显是站在许家这边的:
“许婶子,消消气。您看您这嗓门,骂了快半个钟头了,累坏了吧?气也该出得差不多了。再闹下去,整条街邻居都没法休息,影响明儿生产。听我句劝,这事儿……道理您讲透了,大伙儿也都听明白了,咱也点到为止,行不行?大茂兄弟,赶紧扶婶子回去歇歇,喝口水润润嗓子。”
陈桂香见李成钢出面,语气温和但立场偏向自家,骂声渐熄。她重重“哼”了一声,胸腔里最后一股恶气翻滚着。她目光如电,扫过95号院敞开的大门,锁定中院的方向。然后,在所有人注视下,她拨开挡在身前的人包括呆立的傻柱,昂首挺胸,步履带风,径直穿过垂花门,踏入了寂静无声的中院!她目标明确,直扑易中海家那紧闭的门板!
在鸦雀无声的中院(邻居们大多还在门口和胡同里张望),陈桂香运足气力,朝着那扇紧闭的门板,狠狠地、响亮地、带着无比鄙夷和最终宣告意味地啐了一口唾沫!
“呸——!”
那唾液“啪嗒”一声,精准地粘在门板中央,带着点粘稠的痕迹,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目,缓缓地向下滑落了一小段距离。
做完这一切,陈桂香仿佛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仪式。她环顾赶进来的或挤在月亮门看热闹的邻居们,脸上换上歉意笑容但眼神依旧锐利:“各位老街坊老邻居,对不住啊!今儿个惊扰大家歇息了!我实在憋不住这口窝囊气,替我儿子讨个公道!现在话说明白了,理儿也掰扯清了!耽搁大家了,散了吧散了吧!”
说完,陈桂香利落捋好鬓角乱发,整了整衣襟,挺直腰板,在无数复杂目光注视下,转身,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穿过中院,走出院门,消失在通往电影院家属区的胡同深处。步履稳健带风。
中院里,电灯的微光照着易中海家门板上那滩粘稠下流的唾沫痕迹。
易家屋内,易中海僵坐炕沿,眼睛透过窗纸小洞死死盯着那点刺目的湿痕,脸色由铁青转为死灰,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嗬嗬”声,后院聋老太的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老太太蜷缩在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