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夜时的惊魂一幕,哑姑脖颈里的齿轮,老酒鬼的警告,还有他醉醺醺、凄惨惨的背影,都搅得林小白心神不宁。
凌晨急急忙忙补了个觉再次走出屋门。
老酒鬼提着那个硕大的、油光发亮的黄皮葫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前。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沙哑的曲子,浓烈的酒气几乎成了他移动的标志。
最后的日子里、林小白和老酒鬼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老酒鬼指导林小白修炼、林小白听老酒鬼讲故事。
很默契!
“老酒鬼?你老说其他人的事情?你的呢?”
老酒鬼醉醺醺的问:“你想听?”
“想听!”
“好、这碗酒,烧得我心口疼,但今天,我就着这疼,说说我那……该死的三十年。
老酒鬼狠狠灌了一口,浑浊的老泪混着酒液滚落,他用力抹了一把脸,指关节捏得发白
我和婉娘,打穿开裆裤就认识。
她家就在我家隔壁,是云溪镇最好看的姑娘,笑起来像溪水里映着的日头,暖烘烘的。
我叫陈三炮,年轻时……嘿,也人模狗样,爱耍剑,腰间挂个酒葫芦,人送外号“酒剑公子”。
我们心里都有对方,谁也没说破,像溪边的青草,自自然然地长在一块。
那年,边界告急,商量山征召令下来,热血上头,我报了名。
临行前,在镇口那棵老槐树下,我抓着她的手,不敢看她眼睛:“婉娘,等我一年!一年后,我回来娶你!”
她低着头,脸红得像晚霞,轻轻“嗯”了一声,塞给我一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
一年?
呵,仗打得像绞肉机。
一年过去,我根本没办法兑现诺言。
没办法、只好托人捎了封信,让再等我三年。
三年后,仗越打越惨烈。
我像块烂泥巴糊在战线上,身边的兄弟像秋叶一样落。
看着荷包上婉娘绣的莲花,我心里的窟窿越来越大。
总之、我再次失约了!
又过了不知多少久,有同乡说:“……云溪镇婉娘……嫁了镇东头王家”
像一道惊雷把我劈懵了。
嫁了?
她……嫁人了?
也好!跟着我这不知哪天就死的丘八,有什么盼头?
王家……听说是个殷实人家……挺好……挺好……
那一刻,我的心真死了。
什么酒剑公子,什么狗屁约定,全成了笑话。
我把那荷包塞到最贴身的里衣,再不敢碰。
上了战场,我彻底成了疯子,不要命地往前冲,专挑最凶险的地方钻。
什么剑法章法,全忘了,就剩下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劲。
别人说我勇猛无敌,是杀神转世。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找死,想早点下去问问阎王爷,这他妈算怎么回事!
靠着这股疯劲,还有几分运气,我竟活了下来,还混了点军功,被提拔了个不大不小的头目。
可我的人,早烂在战场上了。
一晃三十年。
前线暂时安稳,我被调回商量山后方一个枢纽小城驻防。
那天下着蒙蒙雨,我拎着个装劣酒的破葫芦,醉醺醺地晃荡到城门口。
然后,我就看到了她。
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蓬乱的妇人,蜷缩在城门洞的角落里。
雨打湿了她单薄的衣裳,冻得她瑟瑟发抖。
可她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城门外的官道,像两团固执的炭火。
几个城里的赖皮围着她,嘻嘻哈哈,朝她扔泥巴,嘴里不干不净:“疯婆子!又在等你的酒剑公子啊?
早他妈死在外头喂狗啦!”
“你那情郎不要你喽!跟大爷我回去暖暖身子多好!”一个无赖甚至伸手去扯她破烂的衣襟。
那妇人像没听见,也没感觉,只是死死盯着城外,嘴里喃喃地重复:“等三郎……酒剑公子……说好回来的……”
“三郎?酒剑公子?”
我像被雷劈中,手里的破葫芦“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劣酒流了一地。
那声音……那轮廓……即使被岁月和苦难折磨得不成人形,我怎么可能认不出?!
那是婉娘!是我的婉娘!
一股血直冲头顶!我像头发疯的狮子冲过去,一脚踹飞了那个拉扯婉娘的无赖,其他几个吓得屁滚尿流跑了。
我蹲下身,想碰碰她,手却抖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