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仿佛有两个声音在重叠。
“李万！你感觉怎么样？”林婉急切地问道，不敢靠近。
李万（或者说，新生的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恢复实体、却隐约透着绿色光晕的手掌，感受着体内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力量——因果之力依旧存在，但每一次运转，都必须遵循体内那套新生的、与织缕网络紧密连接的秩序符文，仿佛戴上了无形的镣铐。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脚下这片绿茵之地的每一寸土壤，每一株植物的状态，甚至能模糊地感受到那个沉睡意志核心的“情绪”——那是一种得到“秩序支柱”后的微弱满足与……继续沉眠的趋向。
“我……成了它的一部分。”他语气复杂，带着一丝苦涩，“代价是……自由。我的因果，我的秩序，将与这片残骸同存共亡。”
他尝试动用一个简单的因果感知，意念刚起，体内的秩序符文便自动运转，感知的范围和精度远超以往，甚至能直接“看”到艾莉西亚逃生舱大致的方向和状态（依旧安全），但消耗的力量，却需要从脚下的织缕网络中汲取，或者说，与他自身深度绑定的这片花园共同承担。
他获得了更强大的、与织缕相关的秩序权限，却也失去了作为独立个体的超然。他成了这片花园的“园丁”与“枷锁”，维系它的存在，也受限于它的边界。
“能离开这里吗？”林婉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李万闭上那只翠绿色的眼睛，仅用黑色的眼眸看向穹顶，意识与织缕网络连接。片刻后，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暂时不能。我的‘根’已经扎在这里，强行远离，会导致我与织缕网络的双双崩溃。但是……”
他抬起手，指向溪流源头的那个水潭。
“作为‘园丁’，我获得了部分权限。我可以……稍微‘打开’一条缝隙，送你们出去。”
他看向林婉、黑石、青藤长老和艾莉西亚（通过通讯）：“你们必须离开。带着‘织缕之眼’和之前获得的信息，去寻找真正的‘源生花园’，或者……寻找解除这个契约的方法。”
“那你呢？！”林婉急道。
“我必须留下，维系这里的平衡。这是契约，也是……我存活下来的代价。”李万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而且，我感觉到，那个被我在死域惊醒的‘古老存在’……它的目光，似乎有一丝，落在了这里。我留在这里，或许能凭借织缕的庇护，暂时避开它。”
他不再多言，走到水潭边，将那只翠绿色的手掌按在水面之上。体内的秩序符文与织缕网络共鸣，水潭中心，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闪烁着不稳定绿光的漩涡缓缓形成。
“通道维持不了多久，快走！”李万催促道，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维持这个“后门”对他而言也是巨大的负担。
林婉咬着牙，她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她深深看了李万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入灵魂：“等着我们！我们一定会找到办法回来救你！”
黑石重重捶了一下胸口，一言不发，率先踏入漩涡。青藤长老叹息一声，紧随其后。
艾莉西亚的声音传来：“坐标已记录，李万阁下……保重！”
林婉最后看了一眼李万那半人半秩序、孤独立于水潭边的身影，强忍泪水，转身决绝地跃入了漩涡。
漩涡在她身后迅速闭合、消失。
水潭恢复平静。
绿茵囚笼内，只剩下李万一人。他缓缓坐倒在潭边，那只翠绿色的眼眸中数据流般的光芒缓缓平息，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一丝深藏的茫然。
他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半张脸属于过往，半张脸属于如今这冰冷的秩序与职责。
窃火者终成守火人，自由的因果戴上了花园的枷锁。
新生的秩序，于此孤寂沉沦。
（第一百五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