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未散。稷下学宫中央最大的演武场周围,已是人头攒动,喧嚣鼎沸。季度大比,乃学宫盛事,不仅关乎弟子前程,亦是各阁长老甄选良才之机。
张远随着人流步入场中,但见九座巨大的演武台呈九宫格分布,以青金石砌就,其上符文隐现,自有结界护持。高台之上,数位气息渊深的长老已然落座,风先生亦在其中,与身旁一位面容冷峻的黑袍长老低声交谈。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些许波澜,目光沉静。今日,他不再是那个藏身书斋、只求安稳的书生,而是要求证己道、于万众瞩目下争锋的文修。
首先进行的,便是“个人演法”。规则简单直接,抽签对决,胜者晋级。
张远抽到的签位靠后,便寻了一处僻静角落,闭目调息,将自身状态维持在巅峰。耳畔传来台上激烈的文气碰撞声、术法呼啸声、以及裁判长老清朗的宣判声,他皆充耳不闻,心神沉凝如古井。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轮到他上场。
“丙字柒号,张远,对乙字拾玖号,赵莽!”
张远睁开双眼,眸中一丝精芒闪过,从容不迫地走上三号演武台。他的对手赵莽,是一名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青年,身着劲装,气息彪悍,显然走的刚猛路子,其文气属性偏向“赤焰战气”一类,带着灼人的侵略性。
“哼,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靠卖符出名的家伙。”赵莽双手抱胸,语带不屑,“识相的,自己下去,免得待会儿我的‘烈焰掌’收不住力道,烧了你的符纸!”
台下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张远“卖符郎”的名声,在某些注重战力的弟子看来,确实算不得光彩。
张远面色不变,只是微微拱手:“请师兄指教。”
裁判长老一声令下,比试开始!
赵莽果然如其名,暴喝一声,双掌瞬间变得赤红,灼热的文气喷薄而出,化作两道翻腾的火浪,一左一右,呈夹击之势向张远猛扑而来!热浪滚滚,连台下靠近的弟子都感到面皮发烫。
他打的主意很简单,以绝对的力量和范围攻击,碾压这个看似文弱的符师,不给他任何施展符箓的机会。
然而,张远动了。
他并未如众人预想的那般惊慌后退或匆忙掏符,而是脚下步伐一变,正是那已初具神韵的“缠丝步”。只见他身形如风中柔柳,又似磐石扎根,于间不容发之际,于两道火浪的缝隙中一穿而过!动作不见得多快,却妙到毫巅,那炽热的火舌竟连他的衣角都未曾沾到。
“咦?”高台上,那位面容冷峻的黑袍长老轻咦一声,目光落在张远的下盘,“步法沉凝,隐合地脉,有点意思。”
赵莽一击落空,微微一愣,旋即大怒,身形前冲,赤红手掌直取张远面门,势若奔雷!
就在此时,张远终于出手。他并未使用任何攻击符箓,只是右手食指与中指间,不知何时已夹住了一张色泽沉厚、灵光内敛的符箓——正是他自创的“不动符”!
“嗡——!”
符箓激发,既无耀眼华光,亦无惊天声势,只有一道凝若实质、色如大地的淡黄色光罩,以其身体为中心瞬间展开,范围不大,恰好将他周身护得严严实实。
“砰!”
赵莽势大力沉的烈焰掌狠狠拍在光罩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光罩纹丝不动,连涟漪都未曾泛起多少,反倒是赵莽自己被反震之力逼得倒退两步,手掌上的赤红光芒都黯淡了几分,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这是什么符?怎地如此坚固?!”台下有人惊呼。
赵莽不信邪,怒吼连连,赤焰掌、火蛇术接连使出,灼热的文气如同狂风暴雨般倾泻在那看似单薄的光罩上。然而,那“不动符”所化的光罩,却如同真正的山岳,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其上的“厚土”之意与“承载”之能完美结合,将攻击力道均匀分散、吸收,甚至隐隐将部分冲击导入脚下大地。
张远立于光罩之内,神色平静。他并未趁机反击,只是静静地看着赵莽徒劳地攻击。他在感受,感受“不动符”在实战中的表现,感受对方文气冲击的力度与频率,也在借此机会,进一步熟悉那“大地脉动”的韵律。
赵莽久攻不下,文气消耗巨大,额头已见汗,气息也开始紊乱。他眼中闪过一丝焦躁与狠色,猛地后撤一步,双手急速结印,周身赤焰文气疯狂汇聚,显然是要施展压箱底的术法。
就在他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刹那,张远动了!
他并未撤销“不动符”,而是趁着对方蓄力的瞬间,脚下步伐再变,如同贴地滑行般,瞬间拉近了与赵莽的距离!同时,他左手袖中滑出三张基础“束缚符”,看也不看,随手一甩。
三道淡青色的流光后发先至,并非攻击,而是精准地缠绕在赵莽刚刚抬起的双脚脚踝与结印的双手手腕之上!
赵莽只觉得手脚一紧,文气运转瞬间滞涩,那酝酿到一半的强力术法顿时被打断,反噬之力涌上,让他闷哼一声,脸色一白。
而此刻,张远已如鬼魅般贴近他身前,右手并指如笔,指尖一缕凝练无比、隐含锋锐之意的“金石文气”吞吐不定,轻轻点在了赵莽的膻中穴前寸许位置。
指尖未至,那凌厉的气劲已刺得赵莽皮肤生疼。
全场霎时一静。
张远缓缓收指,后退一步,同时撤去了“不动符”与“束缚符”,拱手道:“赵师兄,承让。”
赵莽面如死灰,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才颓然低头,拱手认输。
裁判长老深深看了张远一眼,朗声宣布:“胜者,张远!”
台下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阵阵议论之声。众人再看张远时,目光已然不同。方才那一战,他虽只用了防御与束缚符箓,但其展现出的沉稳、精准的战斗节奏,以及对时机的精妙把握,绝非寻常卖符弟子所能及。
“不动如山,侵掠如火……此子,颇懂兵法之道。”高台上,风先生抚须微笑,对着身旁的黑袍长老轻声道。
黑袍长老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却一直未从张远身上离开。
张远平静地走下演武台,无视周遭各异的目光。首战告捷,并未让他有多少欣喜,反而让他对自身道路更加明晰。
“防御与控制,或许正是我现阶段最适合的风格。”他心中默念,“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他的目光,投向了接下来更为激烈的“团队协作”之战。那才是真正考验智慧与配合的舞台。
首战告捷,张远并未在台下停留太久,也无心关注他人的议论。他寻了处僻静角落,再次阖目调息,脑海中却飞速复盘着方才一战。
“不动符”的防御效果超出预期,尤其与初窥门径的“大地脉动”相结合,竟能隐隐化解部分冲击力道。而最后时刻的近身突进与“束缚符”的精准打断,更是将战斗节奏牢牢掌控。此战看似平和,实则将他数月苦修的成果——沉稳的防御、精准的控制、以及对战机的把握,展现得淋漓尽致。
【啧,打得还算像点样子。】笔仙的声音在脑海响起,依旧带着惯有的挑剔,却难掩一丝满意,【知道扬长避短,没傻乎乎地跟那蛮牛对轰。你这金石气的路子,走防守反击和控制,算是走对了。】
张远心中默然。他深知,此战能胜,固然有战术得当之因,但更根本的,还是自身文气品质远超对方。若遇上真正境界高深、术法精妙的对手,单靠“不动符”恐难支撑。
“团队协作之战,需得更灵活的手段。”他心中暗忖。
个人演法仍在继续,精彩纷呈。有弟子御使飞剑,剑气纵横;有弟子口诵真言,言出法随;更有甚者,挥手间布下简易阵法,困敌于方寸之间。张远默默观战,将这些对手的手段、特点一一记下,心中不断推演着应对之策。
期间,朱守拙也上了场。他的对手是一名擅长水行术法的弟子。只见朱守拙将自身那点微薄文气尽数用于催动一件家传的龟甲状防御文宝,任凭对方水箭冰棱如何冲击,只是缩在龟甲之后,口中还不住地念叨:“师兄法力高深,小弟佩服!轻点,轻点……”竟硬生生靠着一身“乌龟壳”和厚脸皮,将对手文气耗尽,勉强拖得一场胜利,引得台下嘘声与笑声四起。
张远看着朱守拙满头大汗、却又得意洋洋地走下台,不由莞尔。这位同窗,虽不善攻伐,但其保命和拖延的本事,在团队中或能起到奇效。
终于,轮到了李慕白。他抽到的对手,恰是之前讥讽过张远的一名乙字房弟子,修为已达落笔境后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