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在学宫的医舍里昏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时,窗外已是日上三竿。他动了动手指,感受着体内虽然微弱但确实在缓慢恢复的文气,以及脑海中依旧有些萎靡不振的笔仙,第一次没有抱怨这该死的江湖,反而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
张远转头,看见文先生端着一碗药汤走了进来。
“文先生。”张远挣扎着想坐起来。
“躺着吧。”文先生将药碗放在床头,“你只是脱力,调养几日便好。此次荒冢之行,你临危不乱,表现出色,学宫已为你记下二十点功勋。”
二十点!张远眼睛一亮,距离《功勋授爵简表》上的“从九品陪戎副尉”又近了一步!这比读一个月圣贤书带来的成就感可实在多了。
“多谢先生!”张远由衷道谢。
文先生看着他眼中那与往日不同的神采,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和排斥,而是多了一丝坚毅和……对功勋的渴望?他捋了捋胡须,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经此一役,想必你也明白,身具文气,便如同稚子怀金行于闹市。不想被觊觎,唯有自身强大。”文先生语气郑重,“你既有上三品之资,便莫要辜负。藏书楼中有诸多典籍,于修行、于见识皆有裨益,你好生利用。”
“学生明白。”张远重重点头。他当然明白!那画皮鬼为何独独冲他来?不就是感应到他这身“肥肉”更香吗?不想当点心,就得先把自己变成硬骨头!
送走文先生,张远将那碗苦药一饮而尽,感受着药力化开,滋养着干涸的经脉。他握了握拳,眼神坚定。
懦弱?退缩?不存在的!事教人,一遍就会。他现在比谁都清楚,实力才是安身立命、最终实现考编大业的根本!
接下来的几天,张远像是换了个人。
他不再抗拒训练,反而成了讲武堂最积极的弟子之一。“懒驴打滚”和“之字跑法”练得越发纯熟,甚至开始主动向执律弟子请教一些基础的攻击和防御术法。虽然进展缓慢,但那份认真和韧劲,让雷教习都破天荒地点头表示了认可。
而更多的时间,他泡在了藏书楼。
学宫的藏书楼远非民间书院可比,浩如烟海。张远的目标非常明确——变强,以及了解如何更好地变强。
他首先寻找的是关于文气修炼和术法基础的典籍。当他翻开一本厚厚的《文气初解纲要》时,几乎是下意识地,他运转起了笔仙之前赋予他的“过目不忘”之能。
刹那间,他眼中清光微闪,书页上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道清晰的信息流,直接印入他的脑海深处!不仅仅是文字,连其中蕴含的图解、注释,甚至书写者留下的一丝微弱的意境感悟,都被他如同拓印一般,分毫不差地“拷贝”了下来!
一页,十页,一本……效率高得惊人!
张远心中狂喜,这能力简直是读书神器!照这个速度,他很快就能掌握大量基础知识,飞速提升!
他如同饥渴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基础符箓大全》、《常见妖邪图鉴与弱点解析》、《文气运转三十六周天详解》……一本本典籍被他快速“拓印”。
然而,到了晚上,报应来了。
是夜,张远刚陷入沉睡,梦境便如期而至。
但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黑暗或模糊的影像。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无比巨大的、由无数书本堆砌而成的广场上!
天空中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密密麻麻、飞舞盘旋的文字——正是他白天“拓印”的那些典籍内容!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论语》的句子化作金色的枷锁,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
“妖邪“画皮”,由横死之人怨气所化,惧阳雷,畏真火……”《妖邪图鉴》的文字变成一张张扭曲的鬼脸,嘶吼着扑向他!
“文气运转,需意守丹田,循经导脉……”《周天详解》的图解则化作一道道灼热的气流,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让他痛不欲生!
“不——!放过我!我不看了!我不学了!”张远在梦境的广场上抱头鼠窜,被文字枷锁捆绑,被鬼脸追逐,被乱流冲击,精神濒临崩溃。
“啊!”
他惨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浑身冷汗淋漓,大口喘息,心脏狂跳不止,太阳穴突突地疼。
“笔……笔仙……”他虚弱地在脑海中呼唤,“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用了‘过目不忘’,晚上就会……”
【哼!】笔仙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似乎还在为上次的消耗肉痛,【现在知道厉害了?真当‘过目不忘’是白捡的好处?】
【你那不是普通的记忆,是“神识拓印”!强行将外部信息烙印在灵魂表层,固然记得牢固,但那些信息本身携带的“意念”、“知识重量”也会一并压过来!白天你精神集中尚可压制,晚上心神松懈,它们自然就会反噬,在你的梦境里“复习”一遍!】
张远听得目瞪口呆:“还……还能这样?那岂不是以后我都不能安心睡觉了?”
【不然你以为呢?】笔仙没好气地说,【想要快速掌握知识,岂能没有代价?要么,你放缓速度,一点点消化,要么,你就挺过去,让你的灵魂习惯并承受这种负荷!这对你来说,也是一种另类的锤炼!】
张远沉默了。他回想起白天那种快速掌握知识的畅快感,再想想画皮鬼那狰狞的利爪……以及功勋表上诱人的官职。
他咬了咬牙:“我……我挺得住!”
为了实力,为了功名,拼了!
从那天起,张远过上了白天疯狂“拓印”学习,晚上在梦境里被知识追杀的“充实”生活。他的精神时常萎靡,但眼神却越来越亮,掌握的知识和术法原理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这一日,他刚从藏书楼出来,顶着两个黑眼圈,准备去食堂补充体力,却被朱守拙神神秘秘地拉到了一边。
“张兄,张兄!有个发财……呃,是有个历练的好去处,你去不去?”朱守拙搓着手,小眼睛闪着精光。
“何处?”张远有气无力地问。
“坊市背后的“暗集”!”朱守拙压低声音,“听说那里能淘到不少好东西,也有些见不得光的任务和交易。我打听过了,咱们学宫弟子偶尔也会去那里处理些“富余”物资……”
“暗集?”张远听到这个词,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听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与他以前理想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轨迹相去甚远。
“是啊!”朱守拙(胖子)见张远有兴趣,更加来劲,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压低声音道,“是我前几日去坊市给我家酒楼采购些特殊香料时,无意中从一个相熟的货商那里听来的。就在城西“鬼市”的更深层,据说只有身怀“灵机”或者有引路人才能进去。里面鱼龙混杂,但好东西确实不少!有些见不得光的材料、功法残卷,甚至……嘿嘿,一些不太方便在明面上处理的“私活”,都能在那里找到门路。”
他凑得更近,几乎贴着张远的耳朵:“张兄,你画符天赋那么高,随便画几张“静心符、安神符”拿去卖,肯定抢手!咱们也能赚点外快,补贴修炼用度不是?”
张远心中一动。他确实积攒了不少练习时画的低阶符箓,堆在房里也是占地方。更重要的是,他那个“考试必过符”的念头,在正规渠道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但在这种法外之地……或许真能试试水?
不过,他还没被可能的收益冲昏头脑。那种地方,一听就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