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在阳台上站了许久，直到夜风将他半干的头发彻底吹凉，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客厅。陈静萱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抱着膝盖蜷在沙发上，听到动静，她抬起头，大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湿润，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
“浩哥……她，跟你说了什么？”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浩看着陈静萱这副模样，心里一阵愧疚和烦乱交织。他走过去，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坐在地铺上，而是有些疲惫地坐在了沙发的另一头，和陈静萱隔着一小段距离。
“她……承认了。”林浩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拖鞋，声音沉闷，“她说她不是故意瞒着的，只是厌倦了被贴标签，想靠自己能力做点事，交……真心的朋友。”他复述着赵晓薇的话，心里却像塞了一团乱麻。
“哦……”陈静萱应了一声，尾音拖得有点长，听不出情绪。她沉默了几秒，又问：“那……她有没有说，为什么偏偏对你……那么好啊？”这个问题，其实盘旋在她心里很久了，此刻终于问了出来，带着浓浓的醋意和不安。
林浩身体微微一僵。这个问题，赵晓薇在电话里并没有直接回答，但她那句“我是真的觉得你人很好”以及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保持距离”，似乎已经暗示了什么。他不敢深想，也不愿意在陈静萱面前深究。
“她……她说是因为觉得我工作认真，技术好，是值得信赖的同事。”林浩选择了最表层、也最安全的解释，语气有些干巴巴的，“她还说，如果她的身份让我困扰，她会注意保持距离。”
“保持距离？”陈静萱重复了一遍，心里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更沉了。赵晓薇以退为进，浩哥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哪里像是想要她保持距离？她看着林浩紧锁的眉头和明显不在状态的神情，一股委屈涌上心头。那个赵晓薇不过是打了个电话哭诉了几句，就让浩哥这样心神不宁，那自己这些天的陪伴和维护又算什么？
但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默默地站起身：“很晚了，浩哥，早点休息吧。明天……明天爸妈还要过来呢。”她说完，便转身走进了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林浩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他颓然地倒在沙发上，用手臂盖住眼睛，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一边是陈静萱明显低落不安的情绪，一边是赵晓薇带着哭腔的坦白和决绝的“保持距离”，还有陈父母审视的目光和夏诗涵若即若离的“帮助”……他感觉自己被撕扯着，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一夜，林浩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赵晓薇哭着说“我不是故意的”，一会儿是陈静萱红着眼圈问“你为什么在意她”，一会儿又是陈爸爸严肃的脸和“一年之约”……
第二天早上，林浩顶着两个黑眼圈起了床，精神萎靡。陈静萱看起来也没睡好，眼下有些淡淡的青影，但她还是强打着精神，像往常一样准备了简单的早餐——微波炉热了的包子和牛奶。两人默默地吃着，气氛压抑得让人难受。
“我……我今天可能要加班，那个项目有点紧急。”林浩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找了个借口。他此刻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陈静萱，也更不知道等下陈父母来了，该如何在那种微妙的氛围下自处。他需要一点空间来理清思绪。
陈静萱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会跟爸妈说的。”
林浩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家。到了公司，坐在熟悉的工位上，他却完全无法集中精神。代码看半天看不进去，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晚和赵晓薇的通话，以及陈静萱失落的眼神。
他忍不住再次点开和赵晓薇的微信聊天窗口，昨晚那条【如果我的身份让你感到困扰了，那我……我以后会注意保持距离的】消息，像根刺一样扎在那里。他犹豫了很久，打了一行字：【昨天晚上的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需要点时间消化。我们还是同事，工作上的事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消息发出去后，他紧张地盯着屏幕。这一次，没有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过了好几分钟，才收到一条简短的回复。
【赵晓薇：好的，明白。】
疏离而客气，完全符合她说的“保持距离”。林浩看着这三个字，心里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和烦躁。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上。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上午十点多，林浩被项目经理叫去开会，讨论那个他主动请缨的关键项目的技术方案。当他抱着笔记本电脑走进会议室时，一眼就看到了已经坐在里面的赵晓薇——她负责这个项目的市场调研和部分需求分析。
赵晓薇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职业套装，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脸上化了淡妆，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眼皮有些微肿，脸色也比平时苍白一些。她看到林浩进来，目光与他接触了一瞬，便迅速垂下眼帘，盯着面前的笔记本屏幕，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林浩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有些不自然地走到离她稍远的位置坐下。整个会议过程中，他都有些心不在焉。轮到赵晓薇汇报市场分析时，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晰柔和，条理分明，但林浩却能听出那平静语调下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在讨论一个技术实现与用户需求的衔接问题时，林浩下意识地像往常一样，转头看向赵晓薇，想征求她的意见：“晓薇，你觉得这个功能从用户角度……”他的话问到一半，突然卡住了，因为他看到赵晓薇在他看过去的瞬间，身体几不可查地往后缩了一下，眼神也带着一丝闪躲。
“我……我觉得数据层面可能还需要再验证一下。”赵晓薇避开了他的目光，声音低了一些，语速加快，“具体的等我回去再仔细看看数据，晚点邮件发给大家。”
会议桌上的其他同事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但林浩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道无形隔阂的存在。她果然在“保持距离”，而且做得如此明显，让他连正常的同事交流都觉得别扭。
会议结束后，众人纷纷离开会议室。林浩故意磨蹭了一下，收拾着东西，看到赵晓薇也低着头快步走向门口，他忍不住叫住了她：“晓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