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陈静萱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心情同样复杂。她讨厌夏诗涵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但此刻，对方提供的帮助，又像是溺水时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半个小时后，门铃准时响起。
林浩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位穿着深灰色职业套装、戴着无框眼镜、气质干练的中年女性，她身后跟着一个拿着公文包的年轻男助理，以及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健硕、像是保镖角色的男人。
“请问是林浩先生和陈静萱小姐吗？我是金杜律师事务所的高婕。”中年女性微笑着递上名片，语气专业而从容。
“是，高律师您好，请进。”林浩侧身将三人让进屋内。狭小的客厅瞬间显得有些拥挤。
高婕目光快速扫过简洁甚至有些简陋的客厅，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她直接看向坐在沙发上有些紧张的陈静萱：“这位就是陈小姐吧？您好。”
“您……您好。”陈静萱连忙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
“不必客气，我们直接开始吧。”高婕示意助理拿出笔记本电脑和厚厚的资料，她自己则坐在了林浩搬来的椅子上，开门见山，“夏总已经把基本情况和我同步了。请把平台发给你们的那份b级合约草案给我看一下。”
林浩连忙将打印出来的合约递过去。
高婕接过合约，快速地翻阅起来，她的阅读速度极快，手指偶尔在某些条款上停顿，用笔做上标记。客厅里只剩下纸张翻动和键盘敲击的声音，气氛凝重而专业。
大约十五分钟后，高婕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看向林浩和陈静萱，语气严肃：“林先生，陈小姐，你们决定不签这份合约，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她拿起合约，指着上面被标记出的条款：“这份合约存在多处对乙方，也就是陈小姐，极为不利的条款。除了你们已经发现的独家经纪权范围过广、违约金计算模糊且过高之外，还有这里……”
她又指出了几个林浩之前都没太注意的细节陷阱，比如平台拥有单方面调整分成比例的权利（在一定条件下），以及对于“负面舆论”的定义过于宽泛，平台可以据此随时暂停甚至终止合作而不承担违约责任等等。
每指出一处，林浩和陈静萱的心就沉下去一分。他们之前只觉得合约苛刻，听完专业律师的分析，才明白这何止是苛刻，简直就是一份卖身契！
“至于工作签证协助条款，”高婕翻到相应页面，“这里的表述存在很大不确定性。‘尽力协助’在法律上约束力很弱，如果最终办理失败，平台几乎不需要承担任何法律责任。而届时，陈小姐却要受限于这份已经生效的、捆绑性极强的经纪合约，处境会非常被动。”
陈静萱的脸色变得惨白，后怕地抓住了林浩的胳膊。
“高律师，”林浩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您看，以静萱目前的情况，除了签这种卖身契一样的直播合约，或者接受某些……特定的合作方案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合法合规的途径，可以尽快解决签证问题？”
高婕合上合约，看着两人，清晰地说道：“有。但时间非常紧张。”
她示意助理拿出一份准备好的资料：“根据陈小姐的情况，我们初步梳理出几条路径。第一，寻找资质正规、口碑良好且愿意为外籍员工办理工作签证的文化传媒公司或电竞俱乐部，签订一份权责对等、合乎规范的劳动合同。这需要尽快寻找合适的雇主，并且对方愿意配合申请。”
“第二，如果陈小姐学历符合要求，可以考虑申请研究生，转换成学生签证。但这需要联系学校、准备申请材料、参加考试等，周期较长，可能赶不上现有签证到期。”
“第三，探索以‘个体经营者’或‘文化交流使者’身份申请相关签证的可能性，但这方面政策把握要求高，成功率不确定，需要更深入的论证和准备。”
高婕条理清晰地将几条路径的利弊、所需时间和风险都分析了一遍，专业而客观，没有任何倾向性。
听完分析，林浩和陈静萱的心情如同坐过山车。希望是有的，但每一条路都充满了挑战和不确定性，而且都绕不开一个核心问题——时间！
“我们会尽快帮你们梳理符合第一条路径的潜在雇主名单，并协助你们评估接触。”高婕最后说道，“同时，如果你们需要，我们可以代表你们与星动平台进行沟通，就他们这份不规范的合约草案提出正式的法律意见，施加压力，或许能促使他们拿出一份更公平的合约，但这需要时间，而且不能保证成功。”
送走了高婕律师一行，关上房门，客厅里再次只剩下林浩和陈静萱两人。
虽然前路依然艰难，但至少，他们得到了一份清晰、专业的路线图，不再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夏诗涵的这次出手，精准、高效，直接切中了他们最核心的痛点，提供了他们最需要的专业支持。
然而，林浩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他看着窗外，阳光依旧明媚，但他知道，欠下夏诗涵的这个人情，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沉重。而她所做的这一切，真的仅仅是为了那个所谓的“App构想合作”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现实的巨轮面前，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和坚持，似乎正在被一点点碾碎。
而此刻，在城市的另一端，夏诗涵放下手机，看着窗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
施压之后，再雪中送炭。林浩，这次，你还能拒绝我的“好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