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之上,风诡异地停了。
万籁俱寂。
死一样的寂静里,只剩下两股洪流对撞前,那令人心脏骤停的压抑。
苏知恩端坐于雪夜狮之上。
那匹神骏的战马通体雪白,狮鬃般的马鬃在凝滞的空气中纹丝不动。
他单手持枪,枪尖斜指天幕。
他身侧,苏掠的身形微微下伏,整个人与胯下战马的气息几乎融为一体。
他手中的眉尖刀横于鞍前,狭长刀身反射着雪地微光,那双同样狭长的眼睛,已死死锁定了前方。
地平线的尽头,那片涌动的黑暗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马蹄声从最初的闷雷,汇聚成此刻震动天地的轰鸣。
明虚城守将,瓦勒,率万骑来袭。
他们是草原上最贪婪的饿狼,嗅到了血腥,正以最原始、最野蛮的姿态,扑向自以为是的猎物。
苏知恩没有回头。
苏掠没有言语。
但他们身后,隶属白龙骑与玄狼骑的一万安北士卒,却在同一时间,齐齐压低了身体,将手中的兵刃举至胸前。
无需动员。
当他们追随这两位年轻的统领踏上这片战场时,生死早已被踩在脚下。
“杀。”
苏知恩吐出一个字,冰冷,决绝。
“杀!”
苏掠的嘶吼紧随其后,暴戾,疯狂。
“吼!!!”
万名安北骑军,用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回应了他们的统领。
轰!
静止的黑色森林,瞬间被注入了灵魂。
一万铁骑,同时发动!
大地在铁蹄下发出痛苦的呻吟,被踩碎的冰雪与冻土漫天飞溅。
苏知恩一马当先。
雪夜狮四蹄翻飞,快若一道白色残影。
他手中的银枪不再指向天空,而是平举向前,枪尖寒芒吞吐,直指敌阵最密集之处。
苏掠紧随其后,眉尖刀不知何时已经扬起,刀锋划破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
他们二人,便是安北军最锋利的矛头!
对面,瓦勒看着那两个率先冲出的身影,布满横肉的脸上,尽是残忍的狞笑。
他见过太多自以为是的南朝将领,总喜欢身先士卒,然后被他麾下的狼崽子们撕成碎片。
“碾碎他们!”
瓦勒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手中弯刀向前猛地一挥。
他身后的万人游骑军,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呐喊,冲锋的速度再次提升。
没有阵型,没有章法。
只有深入骨髓的疯狂与嗜血。
两股黑色的怒涛,在广阔的雪原之上,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轰然相撞!
接触的一瞬间,金属撕裂血肉,骨骼断裂脆响,战马临死悲鸣,士卒坠马惨叫。
无数声音混杂在一起,谱成一曲血腥残酷的死亡交响。
苏知恩的银枪,在冲入敌阵的刹那,便活了过来。
没有复杂的招式,只有最简单、最直接的刺、挑、扫。
可每一个动作,都快到了极致,狠到了极致。
一名大鬼骑士迎面冲来,手中弯刀当头劈下。
苏知恩手腕一抖,枪杆灵蛇般上挑,精准无比地点在对方手腕。
“咔嚓!”
骨裂声中,那骑士手腕诡异后折,弯刀脱手。
不等他惨叫,苏知恩的枪尖已然前送,瞬间贯穿他的咽喉。
鲜血喷涌。
苏知恩面无表情,手臂一振,甩开尸体,银枪毫不停留,刺向下一个目标。
雪夜狮在他身下,展现出超凡的灵性,时而加速,时而变向,总能以最刁钻的角度,为主人创造出最佳的攻击机会。
另一侧,苏掠的战法截然不同。
他的眉尖刀大开大合,每一刀都势大力沉,裹挟着裂石开山的气势。
一名大鬼百户咆哮着从侧面杀来,试图将他腰斩。
苏掠看也不看,反手一刀,后发先至。
“铛!”
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那百户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虎口崩裂,整个人连人带马,竟被这一刀硬生生劈得倒退数步。
苏掠的第二刀,已然追至。
刀光如匹练,一闪而逝。
那百户身体僵在马上,一道血线从他额头蔓延至小腹。
下一刻,他的身体向两边裂开,滚烫的内脏与鲜血泼洒了一地。
在苏知恩与苏掠的带领下,安北骑军狠狠切入了敌阵,瞬间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然而,大鬼国的游骑军,终究是在尸山血海中打滚了半辈子的悍卒。
短暂的混乱之后,他们立刻展现出惊人的韧性。
他们像草原上最难缠的狼群,即便被猛虎撕开一道口子,也立刻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用利爪和獠牙,死死地缠住对手。
一名白龙骑的年轻士卒,刚一枪捅穿面前的敌人,还未拔出长枪,侧面一匹战马便狠狠撞来。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直接撞下马背。
他甚至来不及挣扎,数只马蹄便从他身上践踏而过,瞬间将他踩成一滩肉泥。
一名玄狼骑的老兵,刀法娴熟,连斩三名敌人,却被一名大鬼骑士以同归于尽的方式,用身体死死抱住。
他眼睁睁地看着另一把弯刀,捅进了自己的腹部,搅动,然后抽出。
剧痛传来,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长刀,送入了身后那人的胸膛。
成军时日尚短的弊端,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安北军的士卒,单兵战力或许不弱,但在这种万人规模的混战之中,他们彼此间的配合,与那些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大鬼骑军相比,还是显得太过生涩。
他们往往能杀死面前的敌人,却防不住来自侧面、甚至是背后的冷刀。
伤亡,开始急剧增加。
原本一往无前的冲锋势头,被渐渐遏制,整个战局,化作一架最残酷的血肉绞肉机。
安北军,开始落入下风。
“哈哈哈哈!”
瓦勒立马于阵后,看着眼前的一幕,发出了畅快淋漓的大笑。
南朝人,终究是南朝人。
血性有余,本事不足。
他的目光,很快就锁定在了战场中央,那两个承受着最猛烈冲击的身影。
一白一黑,一枪一刀。
正是那两人,凿穿了他的军阵,斩杀了他麾下数员悍将。
只要杀了他们,这支南朝骑兵的脊梁骨,就断了。
“亲卫队!”
瓦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高高举起弯刀。
“随我来!”
“取了那两个南朝小儿的狗命!”
“吼!”
数百名装备更精良、气息更凶悍的亲卫骑士,齐声怒吼,紧随着瓦勒,朝着战场的中心,狠狠地压了过去。
苏知恩一枪荡开身前的三柄弯刀,枪杆顺势横扫,将一名试图偷袭的敌人直接从马背上抽飞。
他刚想喘一口气,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从心底升起。
他猛地抬头。
只见前方,瓦勒那肥硕的身躯,正带着数百名亲卫,向他直冲而来。
“苏掠!”
苏知恩暴喝一声。
苏掠一刀将一名敌将的头颅斩落,反手一刀,又将一匹战马的马腿砍断。
听到苏知恩的提醒,他抽空瞥了一眼,那双狭长的眼睛里,非但没有惧意,反而燃起了更加炽热的战意。
“来得好!”
然而,敌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瓦勒的亲卫队从四面八方收紧,将他们二人以及身边仅存的数十名亲兵,死死地困在了中央。
压力,骤然剧增。
苏知恩的呼吸开始急促,每一次挥枪,都需要消耗巨大的体力。
他身上的白袍银甲,早已被鲜血染红,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