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州与翎州的交界处。
一座雄关如匍匐的巨兽,横亘在天地之间,将南北割裂。
昭陵关。
关墙高耸,青黑色的砖石在凛冽的北风中透着一股饱经风霜的冷硬。
城墙之上,士卒往来巡逻,甲胄鲜明,长枪如林,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边关特有的肃杀与麻木。
关口之下,等待过关的队伍排得并不长,零零散散,多是些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商旅和逃难者。
检查,极其森严。
每一个过关的人,都要被守卫翻来覆去地盘问,随身的包裹更是被粗暴地倒在地上,仔细翻检。
朱大宝走在最前面,他那如同小山般的身形,在这一群瘦弱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分外扎眼。
他只是迈开步子,想跟上前面的人。
“站住!”
一声厉喝,两杆长枪交叉着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守卫的目光如钉子般扎了过来,上下打量着朱大宝,眼神里充满了警惕与怀疑。
朱大宝愣了一下,挠了挠头,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被拦下,还想继续往前走。
“锵!”
长枪的枪头向前递出半分,森然的寒光几乎要贴到朱大宝的胸口。
周围的守卫也瞬间围了上来,气氛陡然紧张。
就在这时,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拍了拍朱大宝的胳膊。
“大宝,别动。”
声音清冷,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顾清清从朱大宝身后走了出来,她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略显风尘的脸。
那张本该清丽绝伦的脸庞上,被刻意抹上了几道灰痕,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逃难女子,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清亮得惊人。
她对着那为首的守卫,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微微弯着腰,操着一口流利的滨州口音。
“大哥,大哥您别动气。”
“我们是滨州的,早些年遭了灾,逃难到翎州讨生活。”
“这不,听说家乡安稳了些,就想着回去看看,给我爹娘上柱香。”
她指了指身后的朱大宝,脸上带着几分无奈。
“我这弟弟,脑子……脑子有点憨傻,不懂规矩。”
“冒犯了大哥,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那守卫的目光从朱大宝身上移开,落在了顾清清脸上。
见是个女子,神色稍缓,但怀疑并未减少。
“滨州?”
“现在可不太平。”
他哼了一声,视线再次投向朱大宝那壮硕得不像话的体格。
“你这弟弟,可不像是逃难的样子。”
“我瞧着,倒像是军中伙夫营里偷跑出来的。”
顾清清脸上依旧堆着笑。
她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摸出一小块碎银,约莫一两,悄悄塞进了那守卫的手里。
动作自然而隐蔽。
“大哥,您真是好眼力。”
“我这弟弟,就是因为出生就比旁人壮实,吃得多,家里养不起,才跟着我出来讨生活。”
“这不,一路上吃了上顿没下顿,才想着回老家看看有没有活路。”
“这点银子,不成敬意,算是我孝敬大哥的茶水钱。”
“您行行好,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吧。”
那守卫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他瞥了一眼朱大宝,又看了看顾清清那双清澈又带着恳求的眸子,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
“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们一句。”
守卫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告诫的意味。
“最近上头下了死命令,等那位安北王的大军一过,这昭陵关,就要永久关闭,许进不许出。”
“你们现在要是过去了,后面再想回来,可就难如登天了。”
顾清清闻言,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她心中念头急转,脸上却丝毫不显,只是连连点头,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
“明白的,明白的!多谢大哥提醒!”
“我们过去安顿好,不日便会回来的,绝不敢耽搁。”
那守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去吧去吧!”
顾清清连忙拉着还有些茫然的朱大宝,快步走进了关内。
穿过长长的门洞,身后的喧嚣与盘查声渐渐远去。
顾清清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座雄伟而冰冷的关隘。
她知道,这座关,从今天起,对殿下而言,就不再是通途,而是一座巨大的囚笼。
她收回目光,眼神变得愈发坚定。
既然来了,就没想过再回去!
两人沿着官道走了约莫十里路,荒凉的景色一成不变。
路旁的一棵枯树下,一道身影牵着两匹马,静静地等在那里。
是关临。
他看到二人,立刻迎了上来。
“清清。”
顾清清接过缰绳,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
“情况如何?”
关临言简意赅地回答。
“一切顺利。所有人已分作两批。”
“在几日内,分别从昭陵关和召州的武离关分批入了滨州地界。”
“诸葛先生他们,正在前面三十里外的一处废弃村落统筹,等待我们汇合。”
顾清清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立刻过去。”
“有件事,必须马上跟他们说。”
关临应了一声,也准备上马。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拽了拽。
他回头,看到朱大宝正眼巴巴地看着他,还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关临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硬的麦饼递了过去。
“先垫垫肚子,等到集合地,再让你吃个饱。”
朱大宝眼睛一亮,一把接过麦饼,看也不看,直接三两口就塞进了嘴里,囫囵吞了下去。
他拍了拍肚子,似乎还是没感觉,但也没再多要。
顾清清和关临已经策马前行。
朱大宝迈开双腿,就那么跟在马后跑了起来。
他的步伐沉重,却丝毫不慢,竟能轻松跟上马匹的速度。
与此同时。
滨州,戌城。
将军府内,靡靡之音虽无,但歌舞升平的景象却丝毫不减。